宜,如今入了教化城邦,骨子里的奉礼敛行作祟,再也将就不得。他一面从容穿过城市往城外走去,一面暗想着元凰平日私下宫里相见时候都特意打扮得整齐庄重,上回帮忙换件xiè_yī都让孩子难堪得半晌不愿说话,此时若是看到了这番光景,真不知要如何反应。不时有老人看他穿着惹眼,好心的上前指点,问他是不是由外地途径此地,告诉他北嵎已经迁都赤城。北辰胤道谢之后顺便询问了几句皇城近况,听说近来有些中原人士带着刀剑在此处来往,看样子是要堵截仇家。皇城本就与中原相距不远,此时疏于管理又人丁稀疏,被当作武林人士的决斗场地也并非意料之外。北辰胤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又追问几句,觉得老人们描述的练武人士不像是同楚王孙一伙有关,且将此事记在心上,日后留意便罢。
三王妃的坟墓便在皇城外的不远处,当初因为宫中太子诞生不能大肆操持丧仪,北辰胤便按照眉姬生前的喜好,将她葬在城外幽静之所。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不大的墓园,中间简简单单竖着碑,每逢春日墓碑周围便会开满浅紫色的小草花,绒绒铺满了地面,好像重重云彩似的阻断了凝望的视线,在几步之遥拉长出生死相隔的距离。北辰胤每次去看她的时候,都能见到紫色雾霭在风里一bō_bō的柔顺起伏,好像长裙飘曳的裙裾掩住了莲足,又象女子唇角滴落下的温婉笑容,遗留在尘世之间不及收回。后来北辰禹得知眉姬葬礼草率而就,特颁朱谕以亲王妃之礼重修眉姬陵墓,又因北辰胤当日托称母子双亡,将北辰胤那子虚乌有的孩儿一并册封郡王,筑陵与眉姬同葬。三王妃的陵墓因此变得气派不少,平日有人看顾打扫,北辰胤事后上表感念皇恩,去陵墓看望的次数反倒减少了一些。迁都当时有看守王妃陵墓的下人自愿留下,前不久也因为皇城内的不祥流言散了个干干净净。如今北辰胤走入眉姬的陵园只见满目苍翠,清石耸立,足尖踏在地上没有叩响,偶有一两声树阴间传来的细腻啁啾打碎了寂寞。
北辰胤四下打量一番,觉得尽管无人打扫,一切也还算得洁净体面。他走到妻子墓前,蹲下身子,一言不发地用手将四周为数不多的草叶拔除干净。杂草细碎四散地生长着,长短不一,有的才刚刚探出草尖,有的已有手掌来高,有的叶片锋利,有的茎杆多汁,北辰胤的手掌不一会儿就被染上了深浅不一的绿色,散发出夏日草浆独有的清新甘甜味道。他略一分神,一把锐利的草叶从掌缘滑脱出来,在皮肤上留下泛白的浅痕,很快就被渗出的血液填满,变成细小鲜红的伤口,像黑暗中的猫眼一样,突兀在灰绿色的手掌上格外显眼。北辰胤没察觉到微弱的疼痛,浑不介意地继续动作,直到眼底看不见草色,才掏出随身的帕子擦了擦手,直起腰来。发际汗水随着他的动作淌下,咸咸滑进眼角,太阳一样刺得眼睛生疼。他抬眼看看左右,发现有一页墨色尚新的白纸躺在墓碑后面,像是前几日方才留下,俯身拾起细看,见上头用文秀字体写着“曾道清歌损流年,又恐长夜凋朱颜”。北辰胤看着字迹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估计是有哪个外乡文人途径此地,见无人看管入内玩赏,诗性大发后留下一句叹词,此后便没了文思。他将纸片捏皱了团在手里,微微皱了皱眉,倒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反是轻抚上眉姬的墓碑笑道:“你看,任他人流年折损,朱颜憔悴,你也从来都是原本的样子,没有变过。”
说完这句话,他默默垂下眼角,仿佛又看到第一次相见时候的娇俏少女,用指尖提捏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跟在一只蓝尾喜鹊后面到了王府后院。喜鹊走一步,她也走一步,喜鹊拍拍翅膀,她也嬉闹般地左右轻晃一下身体,喜鹊警觉地停下步子,她便屏住呼吸抿起唇角。少年的北辰胤站在她身后好笑看着,见到喜鹊往前跳了几步,终于拍拍翅膀腾空而去,震落一树香甜槐花,树下少女的身影也被如雪的花瓣柔柔笼盖,只见到万丈青丝如瀑垂落。她惋惜地叹了一声,动手拂去肩头的花瓣,才抖落三朵,又沾上四朵,总也拂不干净。少女侧过脸来无奈看着肩头,两弯柳眉好像太和殿前金水河的碧波一样微皱起来,就在北辰胤正要伸手探上她肩膀的时候早就知晓似的盈盈浅笑着回身望他,在一片柳絮杨花飞舞的冉冉春光中依依拜倒:“王爷,妾身就此别过。”
——于是刹那之间,荼蘼外烟丝醉软,遍青山啼败了杜鹃,华发未生的女子踩踏着槐花芬芳,终是渐行渐远。北辰胤怔忡半晌,指尖来不及收回,听到深树上方才静默的鸣蝉突然醒转过来,豁出命似的声嘶力竭,几几要揭翻头顶天空。二十多年过去了,元凰已从垂髫小儿长成毓秀青年,墓碑周围的时间却好像还停留在他回府见到沉睡妻子的那一刻上,爱尚未及消逝,离恨亦未及生成。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指穿过少女稀薄的背影印上光滑石碑,红尘雪亮抵不过黄粱一枕凄凉。
北辰胤摇摇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想到些什么,第二次蹲下身去。这一次他掏出刚才擦手的帕子铺在地面,双手拢了一抔黑土洒在上头,又拿出怀里匕首割破了手指,将涌出的鲜血尽数滴上土壤,过了一阵眼看着伤口就要凝合,便提起匕首再割一条口子。如此反复三次之后,黑色的土块已被染成了深红颜色,触手温润濡湿,好像一块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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