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凰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眼神透露着无措,语气却是出乎意料地冷静镇定。“华容,”他一字一句说道:“无论如何,三皇叔都是我的长辈,你不该直呼他的名讳。”
楚华容万料不到是这样毫无干系的指责,她还要再说,元凰已经站起身来,想要继续前行,还未迈步,又顿住身形向她轻声道:“即便有了这滴血,也证明不了我是三皇叔的儿子。”
江修想要追上去,却被华容一把拉住,目送元凰独自走远。他拔起脚步的时候很是凝重,步点却比往常更为迅捷,好像一个精疲力竭的人正被强迫着奔跑。他们紧随其后,无法明白为何元凰如此在意同北辰胤的关系——众人所关注猜测的,无外乎元凰是否先皇亲生,他的生身父母与之相比,似乎无关紧要。
经历过归途上的风波,元凰早已明白在皇城中等待他的,将是一场关系性命的豪赌。他自小在宫中受教,颇能担当,绝非藏头缩尾之人,若是事有亟待,并非没有放手一搏的胆魄。可悲的是他如今既非下注之人,亦非应赌之人,而是稀里胡涂被人做成了赌注放上案板,是生是死全由不得自己做主。他跨进太和殿门,看到大殿正中摆放着金盆,金盆一旁便是先皇出生时留下的脐血,因为年久失了颜色,好像一头棕色的小鼠被蜷封在琉璃块中。他用目光扫过两旁静立的文武官员,他们都极有默契地低下头,滞留在空气中的眼神让元凰想到临终时的父皇,带有诡异的呆滞死气。他仿佛看到无数双眼睛从周围人们的眼眶中脱落下来,在地上弹跳几下,颤颤微微地升起,漂浮悬绕在他的四周,全部转变为父皇充满血丝没有生气的眼珠,定定地望住他,重复北辰禹留给他的最后言语:“你不是朕的孩子。”
这一连串的“你不是朕的孩子”在元凰耳边炸响,把他卷入记忆中深埋的黑夜,让他惶恐起来。他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学习为君为圣之道,这其间所付出的艰辛,所丧失的自由,所压抑的渴望,只用一粒血珠滴落的时间,便可以全全抹杀。那些尊贵,那些荣耀,那些期望,那些他曾以为是属于北辰元凰的东西,原来都不过是“太子”这一身份的顺带附赠。元凰抬起头,看向高高在上的长孙太后,太后方才还充满怜爱的注视着他,却在同他目光交汇的一瞬间移开了眼睛。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元凰悲哀的想,可所有人看的又都不是他。他方才掷地有声的脚步开始虚浮,眼前的金盆脐血也融化似的变得胡涂。他拈起金针,终于忍不住将飘移不定的眼光不情愿地移到那人脸上。北辰胤沉静地同他对视,在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到大殿中央的时候,微微向他点了点头。元凰闭起眼睛,一针刺下。他刺得很深,一直抵到指骨,指尖的疼痛急蹿至天灵,连带着太阳穴隐隐作势。他听见盆中溅起细微水花的声音,大殿上随后寂然一片,御医长吴一针如释重负地宣告道:“相溶。”
长孙太后此时方绽出笑容,她走下金銮想要拉住元凰的手,元凰却忽地转过身去面对恢弘殿门,只给母亲一个措不及防的背影。太后吃惊地立在元凰背后,元凰双袖一振负过手去,百官勃然变色——当殿而立的虽是太子,方才的简单动作里却带有不可错认天子威仪,一时里鸦雀无声,有几个胆小的实时便要下跪请罪。这时却听有人尖声禀道:“何人可保当殿之上,确是先皇脐血无疑?”
说话的正是苏大学士,他挺身跨前一步,目光炯炯地看住元凰,显然已将他当作这起宫闱密谋的共犯。元凰并不回避,反问他道:“先皇崩逝已久,只留下一方脐血。苏卿家既疑有他,却要如何?”
苏大学士把头一扬,跪进道:“恕臣出言无状,先皇虽逝,太后尚在。”
长孙太后闻言脸色骤变,厉声喝道:“你……!”她话音未落,已被元凰的笑声打断:“哈哈,照苏卿家如此说,是要我同母后当殿滴血了?”
苏大学士毫不畏惧,扬声道:“既然无所遮掩,太子何不一释吾等心中之惑,以绝天下之口?”
元凰面上已显怒容,眼角存着悲凉,语气却仿佛事不关己:“好,今日如卿所愿!”他踏步上前正要拿针,却忽然听见北辰胤沉声阻道:“太子且慢。堂堂天朝太子,怎可为村野匹夫一言,折坠自身。”
这句话用词极重,又从北辰胤口中说出,已不是朝臣间的互相倾轧,而是毫不遮掩的贬低辱骂。苏大学士宛若被人扇了一记耳光,脸色由红转白,竟气得一时说不出驳斥之语。朝上众人亦是哗然,谁也不敢开口说话,正在以眼传意的当口,听着北辰胤压下怒意,和颜悦色地询问吴一针:“吴御医,苏大学士方才问,你怎知琉璃块中,便是先皇脐血?”
吴御医本在一旁目不斜视地守着金盆,不料自己竟被推上台面成了焦点。他一时语塞,双手胡乱挥舞一下,咽下一口唾沫,紧声禀道:“回王爷同大学士的话,皇族留存的脐血,在出生后即刻被匠人灌入新铸的琉璃块中封口置于匣内,每块琉璃的形状皆不相同,无法仿制,一经破封便无法复原。另编有图册存于御医院别馆之中,详绘各块琉璃形状,对照皇族姓名。臣取琉璃之时,曾反复照验比对,方才又是当殿启封,绝无偷换的可能。”
北辰胤得了回答,转向已经起身的苏大学士,淡淡道:“你在朝中供职三十余载,却不知宫里脐血存放的道理,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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