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澄像是被人泼了一碗冷水,彻底冷静了下来。人有意思的一点便是,热血上头时,做事做的干净又利落,清醒后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他呆立着,再说不出一句话,只直直地看向那只可怜的火鹤。
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她感恩卫澄的理解。随后耽伸开双翅,飞向天际,只留下一句 “我会的。”,不一会儿,就消逝在风中了。
火鹤到了骊珠宫一个多时辰,卫澄才驾马赶到。那时皇帝正与耽私谈。其实讲得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只不过些帝王暗自藏针的琐事。恩威并施的作派,没一位皇帝不会,也没有一位皇帝不做。
耽告诉皇帝:“我自己不愿坐轿,陛下别怪卫澄。”
皇帝怎会不答应耽的请求,只不过与她闲谈时,卫澄就跪在侧殿罢了。
皇帝笑着对耽道:“今日夜宴于朝露园中,鹤女须得尽兴。”
耽微微点了点头,叫人几乎看不出她的动作来。而后她道:“陛下说的时候也快到了,不如现在前往?”
皇帝抚掌笑道:“只希望鹤女不要再飞过去。皇宫的路,不是那么好认的。”
他二人伴十几名宫婢内监一齐向朝露园走去。
约莫过了半刻钟,内监宋福走进偏殿对卫澄道:“卫大人,移步至朝露园吧。”
卫澄苦笑一声。他早已听到了皇帝起驾时珠玉碰撞发出的声响,心中也明白皇帝是想私下处罚自己,不想人知道。他道了声谢,用手揉了揉膝盖才勉强起来。
宋福叹了口气——他是个人精,自然时刻想要人承他的情:“我说卫大人,身为臣子,要懂得为陛下分忧,别惹得陛下不高兴。这样的道理,您该是懂得吧?”
“公公说的话,卫澄自是懂得的。”卫澄随口敷衍道。之后他竭力保持正常的走姿,一步一步地向朝露园走去。
他不是不知道怎样才能讨皇帝的欢心。只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了这一份骨气,他是什么都不怕的。
等卫澄行至朝露园,席中只差他一人了。他不作痕迹地向左侧望去,果然看到他父亲责备又疑惑的眼神。
微微叹了口气,卫澄跪下行礼:“微臣有事耽搁,扰了陛下与诸位大人的兴致,求陛下责罚。”
皇帝面色红润,看上去兴致极高,像是已经饮了好几杯酒。他微摆了一下手,笑道:“卫卿近日劳累于国事,又有请得鹤女大人治水之功,朕还在想怎么赏你呢,请什么罪。快些入座便是。”
卫澄谢了皇帝,刚入座又得了一杯皇帝赏赐的桃花酒。他又谢过,一口饮下并不喜爱的酒水。
得了皇帝今宴赏的第一杯佳酿,卫澄也没流露出什么情绪,只是径直饮了下去。惹得席中人都向他望去,连靖节也看了他一眼,只是目光仍是淡淡的。
耽这时却突然开口:“陛下,耽听闻朝露园旁搭了一座香木台,凤凰神女与火鹤一族有也些交情,我也不便宴饮,想去看看。”她坐在靠近皇帝的一侧且上阶一级,离得众人较远,也不饮酒动筷,显得疏离出尘。此时她淡漠地望向皇帝,提出这个请求来,竟也不惹得人不适。
“鹤女大人请便。”皇帝又转头唤贴身的女侍:“去,为鹤女大人引路。”
耽起身,静静地等待那个女侍走到身前,便随她离去了。
没了鹤女,宴席也照常其乐融融。靖节微皱着眉,用手指轻轻磨蹭白玉杯。
杯中的酒落了一滴。落在了靖节莹白的指节上。
靖节挥手召来一个女婢:“告诉陛下,靖节不胜酒力,离席去吹吹风。”
那个女婢恭谨地应了一声,靖节便悄然离席。
行近香木台,只看见那个被派去引路的女侍正不安地绞着衣袖。靖节微微抬头向上望去,果然看见了火鹤立在了为凤凰神女修筑的香木台上。
“鹤女大人,”靖节唤了声,“可否下来说话?”
耽听见她的话,转过身子面向她。
风起了。
耽今日穿了金纹广袖白裙,衣袂飘飘,好似要乘风归去。
她动了动手指,低声道:“为何?靖节,这不就是为我修筑的吗?”语毕,四周竟变得明如白昼,才停了一日的雪又凭空落下。
出现这样的变化,四周竟没半点声响。
靖节猛地回头向后望去,果然见那个女侍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好似玩偶。
“鹤女大人究竟是何意?”靖节厉声问道。
“为何不上来说呢?”耽轻声问道,明明是看向靖节的,却绝美又空洞。好似在看,又好似什么都不在乎,心中眼中空无一物。
靖节快步走到了香木台上,随后她却身子一颤,竟似如迈不动步子。
耽也只是像之前那样看着她,显得有些凉薄。
靖节缓缓吐了口气,抬头望过去,信步般走近她。
“靖节,今日我是应了人的请求把事说开的。”耽微微一笑,略伸出手接住了片雪。那雪触到她的手便化了,落下后竟没在她手上留下一点水渍。
“你又作什么怪?”靖节皱眉道。
“你心里明白。”耽略略低头道,“我不是耽。靖节,现下还是不要自欺欺人的好。”
“你又在作什么戏!”靖节面若寒霜,抿唇冷冷道。
她轻声回应:“我方才说了,这香木台是为我修筑的。”
“耽已经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天地间。你若是有心,就接一捧雪罢。那便是她最后的化身。”
靖节浑身颤抖,竟吐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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