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一到学校就说起相当粗俗的语言。
“这是真的,近江这家伙,听说是个‘有过那种经验的人’。”
很可能有这事。他已经两三次不及格,他骨骼清秀,脸的轮廓放射出超越我们的某种特有的青春光彩。他生性清高,蔑视一切,对他来说,不值得轻蔑的东西根本没有。优等生正因为是优等生、教师正因为是教师、交警正因为是交警、大学生正因为是大学生、公司职员正因为是公司职员,都一一被他蔑视,被他嘲笑,真是毫无办法。
“哦?”
我虽不知道什么,瞬间联想到近江修理军事训练用手枪时灵巧出色的表现。不由想起只是被军训老师和体操老师破例喜爱和优待的他那俊俏的小队长形象。
“所以啊……所以嘛!”——朋友露出只有中学生才明白的yín_dàng的窃笑。“听说那家伙的那玩意特别大。下次玩‘下司游戏’是你摸摸看,就知道了。”
——“下司游戏”是这个学校在中学一二年级间长期蔓延的传统游戏,似乎真正的游戏就像是这样,与其说游戏不如说更像是疾病。大中午,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儿,另外一个人从旁边悄悄地接近,然后伺机下手。如果顺利地抓到,胜利者就跑到远处,然后欢呼雀跃。
“好大哟,a这家伙,好大哟!”
无论这游戏怎么来的冲动,它只是为着被害者的可笑的样子而存在的。只见小胳膊下夹着的教科书和所有的一切都被扔掉,用两手捂住被攻击的地方。当然,严谨地说,他们在此发现自己被笑而解放了的羞耻,更加高声笑被害者脸上所露出的共同的羞耻表情,以此达到嘲弄的目的,并因此而感到满足。
受害者像是约定好了地高叫道:
“啊,b是下司哦!”
于是,周围的合唱般的叫喊与之相和:
“啊,b是下司哦!”
——近江是这游戏的高手。他攻击迅速,大都以成功告终。有时侯,往往使人感到是否所有人都默默不语地期待着他的攻击。相反,实际上他屡屡遭到受害者的报复,只是没人能报复成功。他总是手插在口袋里走动,在伏兵冲上来的同时,用口袋里的一只手和外面的一只手,瞬间构成双重铠甲。
那朋友的话,在我心里种下了某种恶毒的杂草般的思绪。以前,我也和其他朋友一样,带着极为天真无邪的心情,加入到“下司游戏”之中。但是,那朋友的话,使我不由将我自己无意识地极力辩解的那个“恶习”——我独自一人的生活,与这游戏——我的共同生活,难以回避地联系在一起。这是通过他那“你摸摸看”的语言,将其他天真无邪的朋友无法理解的特殊含义,突然地、不容分说地装入了我的心中而被弄清的。
从那以后,我就不参加“下司游戏”了,我害怕我袭击近江的那一瞬间,更害怕近江会袭击我的那一瞬间。一旦要出现爆发游戏的迹象,(事实上,这游戏的突发情形,同暴动和叛乱在若无其事中发生的情形很像。)我就避开人群,只是从远处眼皮也不眨一下地盯着近江的身影。
……可是,从我们都没意识到它之前,近江就开始将他的影响强加于我们了。
例如袜子。当时面向军人的教育已经侵蚀了我的学校,著名的江木将军之“朴实刚健”遗训被重新提出,鲜艳花哨的围巾、袜子都被禁止穿戴。规定不许围围巾,衬衣要白色,袜子要黑色,至少是一色的。但是,只有近江未间断过围白绸子围巾,穿有鲜艳图案的袜子。
对于禁令的最初叛逆者,他是将不良改换成叛逆这一美名的难以想象的老滑头。他亲身认清了少年们对叛逆这一美名是何等的脆弱。在亲密的军训老师——那个老农下士简直就象近江的小兄弟——面前,故意慢慢地围上白绸子围巾,将缀着金色纽扣的外套,领子像拿破仑式左右敞开穿着。
但是,群愚的叛逆,在任何场合都不过是小里小气的模仿。如有可能,它避开结果的危险,只想品味叛逆的美味,我们从近江的叛逆中,只抄袭到艳丽的袜子。我也没有例外。
早晨,一到学校,在上课前吵闹的教室里,我们不坐在椅子上而是坐上课桌聊天。穿了新花样的艳丽袜子来的早晨,美滋滋地捏提着裤子的精神线坐在课桌上。于是,眼睛尖的很快就报以感叹声:
“啊,好刺眼的袜子!”
——我们不知道胜过刺眼这句话的赞美之辞。但是,这样一说,无论是说者还是被说者,都会想起只要不到整队间隙就不会露出的近江那傲慢的眼神。
一个雪后晴朗的早晨,我很早就赶往学校。因为朋友打来电话,说明天早晨打雪仗。我本来就有一想到事情要拖到第二天,头天晚上就睡不着觉的毛病,所以第二天过早地醒来,然后也不管时间早晚就到学校去了。
雪正好能淹没鞋子。太阳还未升起的这段时间里,景色由于雪的缘故显得凄凄惨惨,一点都不美,看上去像是包扎着街景伤口的有点脏的绷带。因为,街道的美,只是伤口的美。
随着接近学校前面的车站,我从空荡荡的国营电车的窗子,看见太阳升起在工厂街的对面。风景充满喜悦色彩。不吉利地耸立着的一排烟囱、昏暗起伏的单调的石棉瓦屋顶,在旭日照耀下的雪的假面戏的笑的阴影里颤抖。这雪景的假面戏,往往容易演出革命哪、暴动哪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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