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年走了,岑立还在想他第一句话的意思,宴会每个人的嘴脸都让他恶心,他的心情糟透了,还没告诉王病要娶庄深秋一事,觉得麻烦,不知如何开口。
岑立坐在地上,趴在榻边,一手探进被子里握住他的手,竟哽咽起来,“你快醒醒啊,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我不想娶那个女人,可是没有庄明尘的财力,我又不可能那么快凑满甲士,如果不抓紧时间,你就要离我而去了……”
昏睡中的人是没法回应他的,岑立一直在自说自话,从他们相识到现在,想到什么就说,抱怨的话也有,说得正兴了还会停下来耐心地等他有没有反应,没有的话他就转移话题。
夤夜,正是人心最脆弱的时候。王病慢慢睁开眼睛,像个新生婴儿从混沌初开的天地到诞生,想着睡前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他一惊,立刻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完全没发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
“……嗯…你醒了?”岑立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抬起头抓了抓脸,看他。
王病只着急起榻,听到声音又是一惊,过了半晌,岑立又叫了他几次,他才有了反应。
“吃过饭吗?”许是饿极了,他的声音明显无力无气。
岑立饿过头已经不饿了,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身体素质一向很好,虽然席间沾了酒,不吃一餐也完全没问题。
“还没,我去端来,一起吃。”说完,岑立离开去东厨端来饭菜,还把放在灶上的药用热水淀了一会。搬来张案放在榻上,布好饭菜,两人便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岑立终于能理解他说过的话——饭要两个人吃才香的。
夤夜喝药这可苦了王病,岑立知他难受,看着他一口气喝完浓浓一碗光闻味道让人恶心的药,然后变戏法一样摸出颗蜜饯,推入他口中。
药难喝,喝了这几天依旧没什么起色。行将就木,再多昂贵汤药也无济于事,王病只是为他喝个心安罢了。
王病身体有些难受,看得出来岑立有心事,但他不会再过问。遂笑道:“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你当了皇帝,我们都只能在陛阶下仰望你,好不威风。”
梦里的他穿过别人的身体,起了玩闹之心,和岑立并肩坐在龙榻上,无人赶,大家都说“陛下万岁”,他却不以为然,笑着说:“岑立你好威风。”,可是没人发现他,身边的岑立也是,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一缕孤魂。
岑立半点高兴不起来,王病继续说道:“你穿着冕服,跟太阳一样,我…觉得咳咳咳……梁朝皇帝…都没你好看呢。咳咳咳咳咳…”
“好了别说了!”岑立将他揽在怀中替他顺背,乞求的语气:“别说了…别说了,你的声音还没恢复,别说话了。”
“我可以说话的。”王病死咬着嘴唇,想压住咳嗽,欲盖弥彰。心想:他百忙中抽空而来,难得能和他说会话,还有好多话想和他说啊…
可是王病错了,他不知道,这世上最装不了假的,就是咳嗽,和爱一个人的眼神。
“你好像,不开心啊…”王病抬起头看他,眼神温柔得能腻死人,苦笑,“和梦里一样,你总是…这样,不爱笑。”
“我笑不出来。”岑立吻着他的头顶,哽咽道:“再也笑不出来了。”
王病还是忍不住咳出声,举起包着布条的手,一下下抚摸岑立的头,安慰之意不予言表。
“你笑起来,很好看,华歆…我喜欢看你笑。”王病感受着胸膛传来的另一个人激烈鲜明的心跳,呵呵笑了几声。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老天爷虽冷酷,却也待我极好,哪天我走了,回想过往,那一定都是关于你的。庄周梦蝶,镜花水月,孰真孰假?人匆匆,最终孑然一身。
两人拥抱了许久,王病终于问道:“这是哪?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家的府邸。”
岑立轻轻把下巴搁在他头上,道:“庄明尘的家,是个羯人,家里很有钱。我正与他合作,你放心住着,没事。”
“他开了什么条件?”王病十分敏感,合作双方肯定是因为有利益可图,岑立必然是为了钱凑军饷,那么庄明尘呢?他一个羯人,肯为匈奴卖命,定是有什么巨大目的。
话刚说完王病就后悔了,之前问过岑立发生什么事,他的态度十分坚定,不让自己参与其中。王病嗫嚅道:“没……我…你不说也好。”
岑立:“我们不说这个好吗?我想知道你的过去,晴…你的所有,也是我的所有。”
于是王病十分听话地将从小到大记得住的事情都跟说给他听,讲到他素未谋面母亲,从小拖到大的病体,被冠上“克母”恶名、族中兄弟对他避之不及的童年,在宫邸学因为“梁胡非敌,故无对策”的策论被所有人孤立,后来做了个小小的秘书郎,这是很多世族的起家之官,家仆韩匡,当上行军司马,参与洛阳保卫战,契兄江启明,洛阳沦陷一路逃亡到会稽郡山阴县,事无巨细,一直说到天边蒙蒙亮还意犹未尽,因为接下来的事,就是与岑立的相遇。
“不是你的错。”岑立一直静静听着,直到肩膀传来湿热的感觉,与他心灵相通般,道:“江启明的死,跟你无关。”
当时被派去切断大梁粮道的,是刘凌。
“我若不把他换去守粮道,他就…咳咳咳咳,他就不会死了…”王病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每次想起被人推倒墙壁活埋的父亲,都像经历一场生不如死的酷刑,可江启明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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