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等了许久没等到他的回答,再度转身,瞬间拔高音量:“朕没让你闭嘴!庾泽!”
庾霖浑身一颤,他现在才亲身体会到帝王善变,心中更钦佩王弘。道:“那陛下,是要臣代替丞相,和顾思全周旋吗?”
“没错。朕毕竟是天子,不能当面和他闹翻,但朕恨不得现在就把他剐了!”陈淮走过去将他扶起,竟皱着眉好言相劝的道:“猛虎该醒了,庾泽,你再持观望态度,那朕也可以去陪丞相,不管这烂摊子事。但是朕不行,你也不行,有些人生来,该背负的东西就比别人要多得多。”
庾霖麻木地任由天子将自己扶起来,只敢盯着青石板地面,道:“君命难违,臣会按照陛下的旨意与顾思全博弈。”
“但是,陛下,越王鸠浅卧薪尝胆后方才灭吴称霸。王者,以天下为家,志得意满不争一时之快,身处深渊也能泰然处之。今时不同往日,前线作战关乎我朝国运,若是陛下咽不下这口气,挑起内乱,后果如何?只会陷大梁于内外交困之境。请陛下三思,想一想,难道王丞相为陛下谋得建东将军之职,所做一切,只是为了最后看陛下……看陛下亲手断送江山吗?!”
——
“放河灯吗喂?韩王山?”
诸葛恭走进韩匡的帐中,手里拿着两盏畸形的河灯,趴在案上盯着韩匡,道:“中元之夜,亡魂重返阴间,为牺牲的儿郎们点一盏灯,如何?看我啊镇军将军,韩匡?”
韩匡被他吵得不耐烦了,只好放下手中的简策,无奈道:“你要他们死后还来军中受苦?哎你……别压着简策!”
诸葛恭若有所思点点头,“好像有点道理,那算了,给你的家人亲人点吧?”
韩匡嗤笑一声,道:“什么家人,公子说我还没懂事就被卖进王府为奴。现在哪还记得家人的样子。你爱点点去,手拿开!要被你压坏了!”
“那你点着玩呗,我一个人多无趣啊。”诸葛恭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道:“而且我刚刚在你身上闻到一股怪味,真真是怪得很呐。”
韩匡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道:“什么……味道?”
“发霉的味道!你知道吗镇军将军,你已经连续七天没有出过营帐了,士兵们都以为你韩王山马革裹尸为国捐躯了。走吧我的大将军,走走走走走走。”诸葛恭现在他身后把他整个人从竹简堆中捞起来,推着他道:“就当是为了我,好吧?哪天我战死了,还能想到这河灯,回来找你唠嗑,走走走!”
被他这么一说,韩匡真有种久不见天日的感觉,横竖思路被打断了,出去透透气也无妨。
“这是冀江,过——来——”
诸葛恭还是如往常啰嗦,韩匡跟在他后面。秋夜微凉,风吹得人起了层鸡皮疙瘩,月光如鳞洒在江面上,如人间银河。
韩匡走近一看,脸立刻拉长,靠着较高的家奴修养才没骂脏话,道:“你这个是…荷花灯?”
诸葛恭蹲在江边,闻言抬头,提起手里畸形的荷花灯,死要面子道:“当……当然是了!你个大老爷们计较这忒多,心意心意,心意最重要。”
“好吧。”韩匡接过他递过来的火折子,晃了晃,由于这荷花灯实在太拙,点了好几次才点燃,道:“你呢,你要为谁点这盏灯?”
正在韩匡做好要听故事的准备,诸葛恭却一副纨绔子弟的洒脱样,打哈哈道:“为我自己。哪天我真马革裹尸了,也没人给我点荷花灯。以后中元节变成亡魂出来游荡,有这盏灯呢就不会给绊倒磕死,咦不对,已经死过一次了,哎我怎么变得跟你一样婆婆妈妈的,反正就这意思就对了!”
韩匡哭笑不得摇摇头,把灯放到水上,轻轻推了推,烛火在他眼中闪烁,道:“那我也给你点这一盏吧,反正我没有亲人可以祭奠。怎么?这么看着我?”
诸葛恭呆呆地看着韩匡,水光在他脸上渡上一层柔和的光,他剑眉微挑,眸如点墨,刀削般的下巴线条硬朗俊美,这是张英气逼人的脸,看不出半分儒雅软弱的样子。但是从诸葛恭这个角度看去,他的侧脸鼻梁高挺,眉骨有些突出,却有几分羸弱乖巧的模样,让诸葛恭不禁看得入了神。
“没……没什么!好兄弟!”诸葛恭拍了他肩膀一下,道:“好兄弟,我诸葛翊长认你这个兄弟,来,我给点着,定要追上你那灯。”
韩匡给猝不及防拍了个趔趄,以为诸葛恭会接下他那句话然后大发雷霆说自己这是巴不得他早点死,却没想但会突然就认他为兄弟,无奈得笑了笑。
果然,他们俩很难想到一处去。
两盏长相奇丑的荷花灯一前一后在江面飘荡,不久,诸葛恭后来放的那盏追上韩匡的那盏,并奇迹般超过后者。
韩匡眺望远处,一望无际的平原笼罩在浓浓夜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道:“以后中元节夜晚可不能拍别人肩膀,人有三处阳气最旺的地方,双肩和额头,被你拍灭了一处,我可就容易被鬼魂上身了。”
诸葛恭:“……”
——
建康城皇宫,有风骤起,落叶如雪花飘散,几片停在天子头上。
陈淮敛目,握紧了拳头,良久,哑声道:“丞相如何想的,就不劳尚书令挂心了。”
庾霖双膝已麻木,道:“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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