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他朝庭院里走去,“钱照收,我留在这儿了。”
对面接头人也没说什么,迅速撤走了通讯,脑子里终于安静下来,侦察机大概是扫描完了这一代,没发现什么踪影,就去了别的地方。
傅敛羽站在树下朝上仰望,试探了一下几根树枝的强度,腰部一发力,就上去了,再往上攀了几下。
树上延伸出去的枝条盘绕出了一条路来,也难怪侦察机靠生物特征找不出信使逃跑的路了,他成天就黏着这棵树,到处都布满了他留下来的痕迹,靠机器人扫描根本看不出里面的玄机。
傅敛羽眯了眯眼。
此仇必报非君子,他今天不把小家伙亲自逮回来关起来,他咽不下这口恶气。
刚足了两秒气势,傅敛羽站起来只迈了一步,又认命地爬下来抱着树干匍匐前进,他没对方那么灵活的身体,附身的这个机器人也缺少防护机制,他可不想躺在这树下面朝天干瞪眼。
其实他大概能猜到信使在这具身体里挖走了什么,多半是跟踪器一类的东西,连殿内的警报都开始响了,他作为信使的随身机器人,却没收到任何警报。
好在七天的朝夕相处足够他了解一个人了,傅敛羽差不多爬到了尽头,落地便是荒芜的后山,因为长久没被人踏足而疯狂地生着杂草,还有零落的木制建筑星星点点地分布着。
大概是很久以前人类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有了信使制度以来就没再有人来过了。
说起来,信使制度也是个极端可笑的产物。傅敛羽想起曾经在“主机”里听到的谈话,那些大人们根本不把信使放在眼里,随意地弃置于此,靠一个孩子的喜好来决定谁能获得新生,得到修正dna的权利,又随机地销毁一堆人,理由是他们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特征。
一个人,受千万人景仰,又被一小部分人踩在尘埃里,身为骗局,短暂又可悲地活着。
就好比接头人替他找的躯体,都是最贴近信使的机器人,身上却没有任何安全措施,毕竟无人在意他的生死。
傅敛羽想着,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疼得他坐到了地上,痛恨制造者没事找事把痛觉神经倒是修补得很好。
好奇心使然,他留心了一眼脚边的东西,那是一个石像,闭着眼微笑着,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心脏猛得跳了一下,傅敛羽吹去石像上的土,踩开了一地的杂草,把它端端正正地放在地上。
“待会回来别踢着了。”
他小身嘀咕着,继续朝前走去,意外的是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信使。
发饰被他随意地丢在身旁,黑发如瀑般洒下,衣服也有地方被划破了,看起来逃得很是狼狈。
他像朝圣他的人们那般跪着,双手合十,表情平静,傅敛羽顺着看向他前面。
——那是一个扩大了百十倍的石像,参天地立着,双眼合上,眉心点痣,表情淡然,一手放在盘腿上,一手呈兰花指竖着。
他不知心中的肃然从何而起,只是这么看着,便觉得呼吸都不自觉地轻起来。
“你来啦。”
跪着的人睁开眼看他,傅敛羽顷刻间有种舒了口气的感觉,望着他的那双眼太鲜活了,总算是有点生命的气息透过来。
只是这气息掺了悲伤,混了不甘,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他平生出恻隐来。
“其实你不用来找我。”傅郁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我走不出去的。”
傅敛羽朝他走过去:“那你想逃去哪呢。”
傅郁没动,也没看傅敛羽一步步走近自己,只是仰望着。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指着那石像,声音清澈通透,没等傅敛羽说话,就答道:“那是佛,就像现在大家朝圣我一样,以前人朝圣它。”
傅敛羽没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而是定定地看着他。
“可是以前人的书里又说,这是一种信仰,它存不存在取决于你相不相信它,它也不会为你实现愿望,只是寄托念想的一个载体。”
傅敛羽抚着面前人的脑袋,手插进顺直的长发里,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温度。
傅郁总算是低下头来,眼睛里含着泪,话都说不太清楚:“但我不一样,我的一个想法就能决定别人的梦是圆还是碎,我,我……”
少年重复着单字,声音因为哭腔而扭曲着,傅敛羽抱他入怀,胸前瞬间被液体濡湿了,傅郁小声地哭着:“我‘杀’了好多人……”
傅敛羽把小孩儿抱起来,走去看不到佛像的地方:“不是你的错,傅郁,这不是你造成的。”
那双手揪着他的衣领子,明明难过得要命,却还是憋着不肯哭出声来,傅敛羽也就这样抱着他,站在一片苍茫里,脚边是肆意生长的杂草,头顶上虚假的蓝天。
他想,算了,和小孩子计较个什么劲。
傅敛羽本想带着傅郁往回走,却发现后面草丛里有奇怪的动静,刚想着被发现了,却见怀里人跳了下来,在地上捡了块大石头,目标精准地把那个躲在后面的机器人脑袋砸得稀巴烂。
“垃圾。”
傅郁满脸嫌弃地踹了那堆废铁一脚,转头又是一张哀怨脸,哭唧唧地又要往傅敛羽怀里钻,不想傅敛羽冷着脸拱了他一下,走去翻看地上的机器人。
“傅敛羽——”傅郁顺势爬到他背上来,傅敛羽恨得想掐死他,可抖来抖去抖不下去,也就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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