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没有吭声,面上却是怆然,与点点失望。
“傅椿”呐呐不敢言。
没料到这样的转折,傅藏舟也是为难:“傅老婶你们……”
无论如何,这一对婆媳是可怜的、无辜的;
他甚至刚才还在想,影子一旦伏法,该怎么样修饰一下说辞,说个善意的谎言,好让这一家子能接受现实。
傅老婶恍若未闻,擦着眼泪,喃喃低语:“我以为往后真的好了,哪怕……你不是椿儿。”
“傅椿”大惊失色:“娘!”
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妻子五娘。
五娘微微撇开脸,垂着眼不发一语。
傅藏舟也是讶异非常——
他以为,甚至连影子本身也坚信着,傅椿一家子不知“傅椿”换了里子。
“椿儿就是个讨债鬼,我恨啊怨啊,我怎么就这么命苦,老天爷怎么就是不开眼……
“看村东的四郎多孝顺,北头的阿大多能干,我羡慕人家有这样的好儿子。”
傅老婶恍恍惚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我老啦,撑不住了,二子他们当不住家,五娘身子弱,妇道人家忌讳多,我就想啊,要是椿儿能变好就好了,像四郎一样孝顺爱家、像阿大一样吃苦能干,这样我死了也甘愿。”
“天天做梦,想着椿儿变个人样,”傅老婶说着说着笑了,笑着笑着继续流着泪,“突然就心想事成,儿子变好了,家里日子也好了。”
她叹气:“椿儿是我养的,就算他摔坏了脑子,我也不可能认错他的。
“可是有什么好计较的呢?混账东西走了,来了个好儿子,比四郎、阿大还好,就这么着吧,老天有眼……”
老妪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很多。
傅藏舟若有所思。
影子的“出生”兴许真跟傅老婶的意念有关系。
虽然玄乎其玄,玄乎到没道理吧,但人的意念,确实是最为神奇的东西。
母亲“感应”而生子,是自然规律。
傅椿本是傅老婶的儿子,所以……他的影子受到感应,生出灵智,理所当然取代本体,成了傅老婶的儿子。
“傅椿”不敢相信:“娘,阿娘,你一直知道我、我不是你儿子?”
傅老婶抹泪:“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就是我儿子,我真正的儿子……可你怎么能,怎么能害哑巴?!”
“可是五娘她……”
他焦虑着解释,默不吭声的五娘忽是出言:“生死有命,我就是病了,便是死了又能怎么样!”
“我不能接受!”“傅椿”急眼。
被他老娘忍无可忍,拿着竹棍狠狠地抽了一下:“老娘我也迟早得死的,你要是也舍不得,是不打算再害一个人?!
“还有哑巴,哑巴跟你亲弟弟有什么区别?你今天狠得下心害哑巴,往后呢……
“往后你再遇到什么,是不是连二子他们也容不得了?”
“傅椿”无言以对。
对着老娘,他没办法像对傅藏舟一样,找着理由巧言狡辩。
气氛沉默。
傅藏舟没有插手这一家子的lún_lǐ剧。
心里恻隐。
傅老婶太苦了,五娘也命途多舛,甚至对原本那个傅混子,觉得些许唏嘘慨叹:人死了连存在也被抹杀,亲娘和老婆反而庆幸他的消失,说活该,当然活该,但未免不让人觉得可悲。
良久,傅老婶好似把眼泪给流干了,不再啰啰嗦嗦,神色恹恹:“跟我去报官吧。”
“傅椿”神情悲痛:“阿娘不愿认我了?”
傅老婶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语气消沉:“我认你,这心肝也就给狗吃了。我也得为二子他们着想,他们绝不能也变成黑心肝的混蛋。”
“傅椿”闻言,目光凄厉,带着一丝期盼,看向五娘。
五娘不看他,细声细气地说:“是我的罪过,我会给官大人说明情由。”
“你的病怎么办?”
五娘蹙眉:“不是还活着好好的吗?哪天死了也是阎王爷觉得我命活够了。你顾好你自己吧,不必再来操心我的事……”
说着,她看向哑巴,眼神歉疚。
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到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哑巴毫无所觉,瞪着“傅椿”瞪得眼酸发红。
待看到傅老婶哭泣的模样,根本顾不得讨厌的人,慌慌忙忙跑在老妪身前,挥舞着手足,“啊啊”不知想说什么。
“大郎……”傅老婶忽是看向少年鬼王,“你说,哑巴也没事了,官大人会不会饶椿、饶他不死。”
哑巴是没死,可傅椿死了呀!
傅藏舟这样想罢,对上老妪的眼神,忽是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傅老婶是希望“傅椿”的身份能保密?
在他人眼里,就是傅椿谋害哑巴但是没成功。
傅藏舟忍不住在心里皱眉。
一方面在想,傅混子到底有多混蛋,事到如今,他老娘也不愿影子为害他性命担起责任;
另一方面他觉得矛盾。
他对外,当然不会揭露影子的真实身份,但是吧,又希望律法能公正地处理这一桩谋杀案。
哑巴没事,是因为他救得及时。
否则……
不由得看向宿桢。
宿桢心志坚定,坚硬如铁,替少年鬼王解答:“建安府赵知府,为人最是刚正不阿,影子连害两命,他定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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