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炎跪坐在榻上,一个人把来龙去脉捋了一遍,又过了一阵,才开始匆匆整理起仪容衣冠,往衣上施了几个除尘决,拭去纵横泪迹。
等打扮精神了,方低下头,冲着那枚小小鸟蛋,悄声问道:“飞光,是不是你结了两家的契,所以瓜分过后,把大部分给了万霞山,还剩了些许的你给我?”
即便无人应话,喻炎依旧爱不释手地看了好一阵,把这枚鸟蛋捧在微湿的掌心。
他终于真心实意地弯起眼睛,抿唇笑了起来,重新酝酿出十分笃定的语气:“飞光,我方才半点不害怕,我果敢得很。要是旁人说我癫狂倒错,举止无度,不值得托付终身……飞光,你万万不可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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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炎如此低语了数句,见无人驳斥,便当是与那人勾过了手指,定下了鸳盟。
待他定了定神,握着那枚袖珍鸟蛋,慢慢走到院中,抬头张望时,即便头顶只剩飞旋落叶四五片、横斜树杈一两枝,也如同见了玉壶光转鱼龙舞、火树银花不夜天。
但这点意外之喜,究竟是天道遗策,还是飞光的后手?是不是飞光那卦算到了今日的征兆,所以想叫他得一瞬开颜、不至于终日这般难过?
喻仙长心里千思万绪,虽想即刻求个明白,心里又清楚此事着急不来,只能细细琢磨。
在未来的许多年里,他家飞光将另有归宿,栖在梧桐高枝。
他家飞光亦将寸步不离,陪着他饮露餐风。
喻仙长并不畏惧这前路。
只要飞光酣眠在他手中。
远处万霞山侧峰上,那场祷祝大典,此刻恰好办到热闹时分。
万万人见了那神鸾应约而至,于半空振羽盘旋。
万万人见着那神鸾缓缓化而为人,一身华袍玉带衣袂翻飞,一步步踱到老祖身前。即便隔着山中飞云薄雾,仍能看出十二分的高华气度。
万万人也听见那青鸾神君开口:“吾名……何事唤我?”
众人正要细听神君名讳,可惜半途被老祖翻手一挡,只落到坛上三四人耳中。
等一干人等看足了热闹,几个管事的万霞山弟子这才按捺心中振奋,各自出列,招来舟形法器,将散修一一送回山腰精舍落脚。
也不知老祖同那位真君,此后如何相聚恨晚,怎样秉烛夜谈,直至诸位散修在山上又逗留了三四日,万霞山才下了封山送客的旨意。
临别时分,又有十余名万霞山高阶弟子沿路相送,一一相赠了厚礼,叫一行散修大开眼界之外,还风风光光下得山来,从此越发的将万霞山老祖焚香引凤的逸事,传遍大小宗门。
此时各大宗门当中,已然百年未分高下;各路修士当中,已然百年未出人杰。这场盛事倏然一出,免不得惹来几分非议,连喻炎在紫云道馆中沽酒时,亦听到几桌尚未得过万霞山恩惠的散修,小半在抱憾未能一睹仙鸾真貌,泰半都在臆断当日是假凤或真鸾。
只是这等狂言,仅流传于下九流之地、粗俗人口中,难入大雅之堂。等到数月之后,万霞山山主亲自施展妙法,变化出许多青鸾幻象,自山巅衔信掠下,这小小一点口舌风波,也便偃旗息鼓。
人间足足有十四五日,都见得这些幻象青鸾,在头顶南来北去,翩翩然蔽日遮天,将所衔书信一一送至千百位玄门之主手中。
再后来,连寻常弟子亦有听闻,那信中所写,依稀是“青鸾仙君镇守万霞山,应天道点拨迷津、传授妙术,邀诸位宗主半月后上山一聚,共参升仙之法”云云。
待这些宗主门主,半月后当真上了山,见过青鸾真君,才发现那位真君十分温文慈悲,只要与万霞山交好,便能从高阶弟子手中,得到几样真君传授的仙法抄本;稍稍互利互惠,就有望请真君拨冗指点一二。
至此碧琼仙宗、天命儒门这等大宗大派,齐齐以万霞山为尊;当世几位元婴老祖,亦要恭万霞山老祖为首。
此后四五年后,这真鸾降临的狂喜才在众人心中淡去,诸事步入正轨。
偶尔听得传言,那万霞山青鸾真君餐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供奉真君的弟子年年增添,如今已不下百人,皆是精挑细选的单水灵根。除去万霞山老祖之外,这批弟子时常得真君点拨,最是受益匪浅。
其余大宗大派的翘楚,一年中能随门主拜见神君数回,也是颇有进境。
至于无名小宗的访客,四海无家的散修,若是在万霞山山麓功德房挂个名号,勤恳为万霞山打拼,攒些功德,花费四五年,总有拜会真君一次的机缘。
这世间为着青鸾神君的缘故,一洗颓唐之气,原以为飞升无望的老祖大能,又重生雄心壮志;常常唾骂末法时代机缘绝迹、天意凉薄的散修,也开始为结丹结婴奔走。
若有能掐算天命之人,开目一看,定能看见万霞山因得世间修士依附,山中瑞气翻腾,一道如柱气运直接霄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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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炎这些年里,刚有风吹草动时,就往山上递了名帖,一次不成,又半路招揽了几名收钱的“弟子”,一行人正衣整冠,再度郑重拜会了一回,奈何那面御兽门掌教玉牌,始终入不得人家的法眼。
喻仙长也谋划过从扫洒弟子做起,慢慢混到真君身旁侍奉,可惜山中只选录水灵根禀赋、十四五骨龄的少年。
他也试过守在山下林间,趁夜色醉意唱些小曲,盼着能学前人吹箫引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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