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到那二人身边,瞥见门口遇见的蓝衫男子竟还没有告辞的意味,只是抱拳而立,神色倨傲地提防自己。他继而转向其拱手,自报家门,在下秦旻,方才太过仓促,还不知兄台、
顾敏之,敏而好学的敏,之乎者也的之。顾敏之不算客气,他摸着腰间刻着仙鹤独立的玉佩,前前后后打量着面前这个着装不甚得体还有丁点儿寒酸的秦姓小子。
秦旻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他干咳一声,径直拉过公孙宴手臂闷头快走起来。
公孙宴被他带得身形几晃,匆匆拱袖,再有缘,今日也不得不散了。敏之,告辞。
且慢公孙,我同你们一道走。顾敏之捻着下颔,他见秦旻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脸色不善,更是笑得愈发刁钻,好歹顾某也是半个东道主,说什么也要尽地主之谊,想必三杯淡酒你们二人不会推却。
公孙宴但笑不语,顿住脚步反望向秦旻。只因为,顾敏之这番字面客套话,全然是说给秦旻的。
秦旻僵硬地松开攒紧他人衣料的手,在他徐徐背身的那几瞬里,他琢磨透了几年来都让他战战兢兢的浅显道理。
不偷不抢,不倚仰他人为生,不甘受他人白眼,又何必自卑自弃。
何其幸,有劳顾兄招待了。
秦旻从容不迫地笑着,却给顾敏之这欲作威作福的后来者如当头棒喝。
公孙宴握扇不禁紧了又紧,这世的秦旻和当年的秦七王爷长相上毫无分别,偏偏气度上输却一段遥途。而今,他似乎回来了,纵然可能是昙花一现,公孙宴却心满意足了。他在世上已经别无所求,能再窥上一眼风行天下的秦绰川,足矣,足矣。
他不语,恨不得将此刻绵延,任凭泪眼莹润。
不虚所为。他默道。
一时两边静默。
那棵仍被护在高台上的桃花,是秦老七在那段岁月中最后的珍宝。人与物相看两不厌,相守多年以后,也终能有心灵相通之日,它能感你所感,知你所知,哀你所哀,爱你所爱。
就如现在的那株百年碧桃,仿佛在弹指间再得风华绚烂时,开得更胜从前。白花如处子,红花如顽童,一直愈盛放到春色的顶峰,愈追忆到从前的旧事里。如果早在尘封的年代里,就能为他们二人飘落一路碎玉花雨,或许至今就再多了段佳话。
而非如今,生生地留下几生几世的念想。
白花如处子,红花如顽童。要想画好桃花其实并不难,王爷就揣摩着娃娃攀着妆台偷摸娘亲胭脂的模样,红粉孩儿面,定是要用那研细的朱粉,轻轻在笔尖舔上一舔
作者有话要说:
☆、〖拾叁〗起落参商终不见
你们二人无所推诿,顾某真是听了欣慰之至,也是荣幸之至。顾敏之干干道来,撤了撤衣袂,跨步先行。他本意是要杀他人威风,没想到到头来却还是灭自己士气;想给秦旻来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却不料白惹了自己一身骚。
顾敏之向来不是善罢甘休的人,他生在商贾之家,父奸母诈,吃食用度比起常人要好上几倍余,自命优越的同时,生性就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他昂头快步流星,心窍也跟着急转如划星转石,他不禁暗自冷哼,何况是要他顾敏之在喜好相投的新友面前被一介草莽弄得颜面尽失。
公孙兄,秦兄。顾敏之说着便顿住步伐,他抹了把下颌,摇头晃脑地沉吟而来:你们可曾听过洛阳九层轩的名号?
秦旻不及顾敏之心思玲珑,他素来图得就是平平淡淡,不拐弯抹角,不勾心斗角。他怎会知顾敏之套下了个大瓮,就预备来捉他这只土鳖。
他如实道:也只是听人提及过洛阳有个九层轩建构不凡,旁的就不甚了了了。
可惜了,可惜了。顾敏之忙不迭评断,佯做抚额抱愧之状,他斜睨一眼正对他的二人,又道,连我这外乡人都知道,来洛阳不去九层轩,就和来洛阳不赏牡丹是一样的道理,人生之大憾也。
他不轻易转交话头,自续其上道:这样罢,顾某正好与九层轩里的二当家是故交,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卖个情面在九层轩定一桌席位,也可算作顾某和二位兄弟的结交之仪。
顾敏之一言尽,展笑颜提步再走,却因肩上落下的一道外力而不得动弹。而这股从天而降的大力的正是出自公孙宴手中那把看似用作称手的折扇。簌簌白纸薄如蝉翼,几根削尖的木条勉强撑起了这把羸弱破扇,就如它的主人一般看起来如此之像一个手无寸铁又不堪风雨的读书人。扇骨之下那股徐徐压来渐渐加重的劲力直叫顾敏之咬紧牙关硬挺,肩头仿佛正顶着千金巨石,成又如何,败又如何,他的肩胛都将将要碎做一堆无用散粉。
不多时,他就冷汗涔涔,嘴唇发白。
说起九层轩,我倒知道有关它的另一桩故事。公孙宴见对方不支,收回折扇在顾敏之背后又是轻轻一点,顾敏之便就承着外力直直扑向前方。
顾敏之结结实实一个趔趄,狼狈回首控制不住想要发难,这次却让公孙宴抢了个先。公孙宴走至他跟前,顺手替他捋平褶皱的衣襟,笑道:顾兄可曾知道九层轩早先易主?如今的大当家并非是建楼初期的那位?
顾敏之被胸前抚来摩去的一双素手搅得心绪起起伏伏,就连呼吸也是如出一辙的断断续续。他干咳了一声:听萧二当家提起过,公孙你难不成还知道了些不为人知的段子?
我又怎么会比你还清楚其中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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