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仍旧坐在最后一个场景的舞台上,肖安盘着腿,余江海屈起左腿,手肘支在膝盖上。他半侧着身,好像不愿意让肖安有一秒钟离开他的视线。
“我永远不可能原谅我自己了。因为你经历的这些。”
肖安摇了摇头:“至少我心里更清楚了。作为一个妄图指路的人,我应该经受这些考验。”
说实话,当肖安真的开始站在一个领袖的立场说话时,余江海是有些害怕的。他并非怕肖安这个人,他当然不会怕他,他爱他。他只是害怕再次失去肖安----不仅仅是他刚刚经历过的这种形式,还有另外的,一种呼之欲出的可能性。
肖安走向和成为的是冬梅,离开和放弃的是“小安”。
余江海能够看出来,这次意识改写的斗争经历已经推着他的小美人朝背离他的方向走了不远。
“时间不多,我们开始吧。”余江海站了起来。
他伸出一只手去拉肖安。肖安自然而然握住他的手,也站了起来。
播出是以视乐表演的形式进行的。视觉投影本身就是基于人工神经网络和联想暗示的技术。所以打头阵的是余江海。
故事的开始,是一片空无一物的封闭空间。余江海通过视觉投影和场景构建将观众的注意力引导在这“虚无”和“不存在”上。然后突然之间,他们意识到“自己”了。他们发现,这不仅仅是一个空间,更是他们身处的地方。小安用冬梅的建模出场,为他们献上了一枝刚开的梅花。“真好看”,他说,“你真好看”。他将梅花揉成了粉末洒在了空间里,于是,人们觉得自己闻见了花香。
花香之后,是钢筋水泥的城市。丛林一般的建筑物外墙反射着阳光,像是波光淋漓的湖面。汽车在各个高度层穿梭,有一辆似乎是炫耀自己的车技,连转了几个急弯,将前面的车甩到后边去。在高密度居住区里,人们把不同颜色的衣物仍在一个巨大的洗衣机里,洗衣机开始转动,人们排队在登记界面将自己衣服内嵌着的电子条码和自己的收货地址关联起来。联邦很大,不同地方的人们说说着不同的方言,吃着不同口味的食物。西京是座巨大的城市,也有地方是大面积的湖泊。山,水,人,科技,不同的意向被推倒人们的眼前。路边有人叫卖水果----这在大城市的高密度聚居区之外已经不可能看到了。生意并不好,摊主站在路边拉一把破旧的小提琴。
拉琴者拉出来的音准并不好,琴的音色也很差,但他似乎挺快乐。从外表可以看得出来他贫穷,几乎一无所有。他落后于时代,是被社会抛弃的人。他仅有的娱乐如此脆弱可悲,余江海用了几个效果来强化这种焦虑和无助的情绪。肖安则伴着劣质的音乐唱歌。“左右看看,你知道”。随之而来是被捏爆的一颗橘子,因为果汁而黏滑的手,果汁溅到每个人的脸上。黏糊糊的手心很快摸到了人们的身体。“啊,啊,啊”,肖安吟唱了几声,“相信他,他美丽,他好吃。别说话,把自己剁成三段,埋到土里去”。
肖安把自己的帽兜取了下来。他露出了那生动可爱的脸。可更动人的,是他的眼神,或是动作,或是不知道如何表现出的那种态度。他个子不高,顶天立地站在那里。周围的橙色环境已经逐渐变为了红色,代表这个国家不二意志的红色。肖安站在一片红色里,却能让人静下心。
“海哥?”肖安将余江海拉出来,又凑到观众耳边说了句话,“跟你说,这是我的爱人。”
说完,他和余江海吻了起来。不同于之前那个吻,这次不是安慰,而是追求。他曾经渴望余江海的每一次深刻的记忆都终于得到了补偿----肖安之前并不是有意为这一刻制造自己对余江海的求而不得,他们俩的关系和表演中的需求更多构成了一种微妙的巧合。他们不仅接吻,还追求欲念的真实,爱的自由。肖安打开自己的身心渴求他。余江海更顾不上什么效果,什么观众。这性是真实的。
对于他们来说,精神还是ròu_tǐ其实并不重要。
在他进入肖安之前,他再次大力压吻肖安的嘴唇。
“我随时都可能离线。”他贴着肖安的嘴唇说。
“进来。”肖安回答。
在那之后不到一分钟,余江海就消失了。
这也成了一次巧合。因为肖安是意识矩阵,肖安情感上的痛苦、悲伤、空虚在一瞬间席卷了整个网络。人们感同身受,人们愤怒。肖安没有给出任何解释,而是继续整个表演。接下来的一部分,是他用扭曲的音乐表现联邦政府的恐惧----那个人巨大的影像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但他是个充气|娃娃,人们拿着发卡、笔、小刀之类的尖锐物品靠近他的大脚,他吓得大吵大闹,抬腿想把这些人踩死。结果他被扎破了,跌倒在地。人们小心翼翼凑过去看,发现肮脏的地面上躺着一个皱巴巴的婴儿。
那婴儿哭得面红耳赤,只穿了一条小底裤。底裤的正面写着军队,背面写着警|察。
余江海下线,是因为他直接被从接入位上拖了下来。两秒钟,他就被人将双手拧到背后戴上手铐,四五台武装无人机指着他。他的头被死死按在接入位柔软的皮躺椅上,脸颊还能感觉到自己屁股的温度。他生理上还硬着,因此他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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