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让他明天回家,然后回祖宅去祭祖。
此时是北地扬花似飞雪的四月。
他记得他生母周茜死时便是这个时节,周茜死后没有葬在李家祖坟里,而是葬回了她的老家。
那一年,他被带离祖宅,明明同是一片天,但出了那大门,他自觉外面的阳光更加明媚,空气更加清新。他抱着他生母的骨灰坐上了飞机,又转汽车,最后总算到了那座深山里,她的坟墓在河边高地半山坡,河两岸种植着一排排高大的杨树,春风拂过,扬花飘飞,如漫天飞雪。
李云野恨他生母吗,在她没死的时候,他爱她也恨她,等她死了,那些恨便也被她带走了。
在祖宅时,他曾被她赶出院落,他一个人在幽深的花园里坐着,一个人的孤独和恐惧,比起被妈妈打骂更难忍受,虽然他知道她不喜欢他,但她总归是他的生母,是他和这个人世间的一个羁绊。
那时候,他很害怕就连这最后的羁绊也没有了。
做噩梦的开始是父亲说要让他回家祭祖,明明往年祭祖是都不让他去的,为什么这次祭祖叫上了他。
而且这个时间,并不是李家惯常祭祖的时间。
李云野从心底恐惧祖宅。
在外人的眼里,处在白藩市的李家祖宅占地广阔,前水后山,屋舍俨然,林木成荫,各项设施齐全,可称自成一国的豪门大第。
在白藩市没有开发之前,那祖宅算是处在市郊偏僻处,但现在白藩市被不断开发,市区以江河入海的速度每日不停歇地扩展,李家祖宅已经被包围在寸土寸金的白藩市的一个区中了。
高高的围墙隔绝了这个资产庞大但内里腐朽的家族之地与外界的联系。
李云野完全不想回去,但他知道,他除了直面自己的恐惧痛苦,并且战胜这些恐惧痛苦,他别无选择,也别无他法。
他知道,他只有走出去,才能够去拥有更好的生活。
李云野世界顶尖学府大学毕业,但毕业后并没有进家族企业工作。
李家除了他之外,现在有四个孙子,并非后继无人,所以并不要求他进入家族企业工作。
而他自己也不希望回李家工作,他在a国一家投行工作了两年之后,现在转回国内首都b城做高级经理人,工作做得不错,而他也打算过和李家没有瓜葛的生活,只有这样,他才能活得好。
但这次祭祖,他必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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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祖宅范围之内,北部有一座树木葱郁的小山,山不在高,有奇石有流水,有亭台有楼阁,这些尽皆掩在高大的林木之下。
这座山名为日迟山,在数百年前李家发迹时就修建了上面的建筑,如此时光倏忽,这上面的建筑经过数代扩建,变得更加精致优美。
李家老爷子李宗元如今已经八十多岁,但依然身体健朗精神矍铄,是李氏财团的掌舵人。
长子李道晏五十多岁,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现任李氏集团董事以及总经理。
李道晏扶着李宗元进入了日迟楼。
日迟楼位于日迟山脚下,汉白玉为阶梯,琉璃为瓦,雕栏画栋,精美非凡,只是从楼中透出一股阴森,让人望而生畏。
日迟楼里间的暗道被打开,在李道晏的搀扶下,李宗元和儿子一起从暗道楼梯往下,地下室过道里虽然灯光明亮,依然让人从骨子里感到寒意。
从地下室里的穿堂过去,后面是一个大堂,一个身形消瘦干枯的人形被锁链锁在大堂中央的平台上,平台台基和中央都画着无数符文,那人形嗅到了人味儿,一双细长的眼睛随即抬了起来,从他的嗓子里发出尖利的声音:“我的祭品呢?”
李道晏和李宗元站在大堂门口,对于这个保李氏家族一直繁盛荣光的怪物,李宗元心中无比敬畏,而李道晏却些许不以为然。
虽然心中不以为然,但李道晏面上却非常恭敬,他行礼道:“后天才是祭祀的日子,到时候你会喜欢你新的身体。”
那怪物嘎嘎嘎地笑着,声音恐怖,“你们家,终会断子绝孙,不会有好结果。”
李宗元道:“我们李家数代用血脉供奉祭祀仙长你,为你提供可以依托的肉身,仙长你护我李氏一族的平安财富荣光,这是平等的交换。而我李氏一族每年拿出大笔财富用于慈善,乃是积善之家,又何有没有好结果之说。”
“哈哈哈……是吗?”那怪物笑着,“那记住时间把准备好的祭品给我,不然这个身体可没法让我熬下去了。”
“这请仙长放心。后天便是您转生的吉日,我们必会办好。”
春日迟,日迟独坐天难暮。
从日迟楼出来,李宗元叹了口气,说:“李云野还没有回来吗?”
李道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说:“已经回了,司机刚把他从机场接回来,现在在前面院子里。”
“嗯,好,要好好准备。”刚才还一脸慈悲的老人,眼中瞬间闪过不容迟疑的狠辣和决心。
第二章
b城。
一处较新的楼盘,三室两厅的公寓里。主卧窗帘只拉到了一半,清晨的阳光穿越天空稀薄的云层照射下来。
刚下了几天春雨,b城的空气被雨水冲刷得清新干净,阳光越发显得清透耀眼,光芒带来温暖透过窗户洒在卧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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