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拿眼梢瞄了两下,换做吃惊的口气说:“鹰身上怎么会长鸡毛?”
程王孙一听,小脸就涨红了。因为罗栖梧说的没错,鹰翅膀上一根根粘上去的,确实是鸡毛。
罗栖梧犹嫌不够似的,继续说道:“这么重的风筝,当心放不起来。”
程王孙就大声说:“用不着你管!穷小子!”说着一马当先跑在前面,其他几个少年也跟了上去。带起来的一阵风吹过罗栖梧的身子,他轻轻颤了颤,低头看看自己的纸风筝,嘴角的冷笑变成了苦笑——也不知母亲为了这个风筝,准备了多久。
河堤上已经有不少人了。俊郎佳人两两成双窃窃私语,偶尔有公子摘下一朵迎春花插在小姐的云鬓上,惹得小姐掩口轻笑。推了炉子来回走动的是卖地瓜的小贩,柳树下那一溜都是摆了摊子卖风筝的,也有夫妇相携漫步的。程王孙这一行到没引起多大的注意了。
不一会儿,天空便飞上了几只风筝,蜈蚣追着蝙蝠在咬,燕子紧随其后,可就是不见那只威武的老鹰。
如罗栖梧所说,这只笨重的老鹰飞不起来。
少年人一玩儿开,就只顾自己高兴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刚才盛赞的老鹰还没飞上天。
程王孙沮丧的坐在石头上,老鹰风筝放在一边。
这个时候,罗栖梧走了过来,拿起了老鹰风筝。程王孙眼里一亮:“你要帮我把它放飞起来吗?”“不”,罗栖梧说,“这附近就你屁股底下的石头可以坐,风筝占地方。”说着在原来放风筝的地方坐下来,把风筝扔到程王孙怀里。程王孙撅着嘴,垂下头。
两人就这样干坐着,少年的欢声笑语传来,程王孙又把头抬起来,用胳膊碰了碰罗栖梧,说:“喂,你帮我把风筝放起来,我给你买个带风哨的风筝。”
罗栖梧看了他一眼,说:“我不要。”
程王孙还要再说话,注意力却被不远处的一阵喧哗吸引过去了。
只见前面的风筝摊前,围了一群人,一个个“侯秀才、侯秀才”的喊着。
原来是城南的秀才侯蒙。
说起这侯蒙,其貌不扬,身世平常,和擦肩而过的任何一个行人一样,是让人转眼就忘的。可他却偏偏成了繁华的大都市汴梁的一个名人。原因呢,说来可笑,却是他年过而立还未及第,一直是个秀才身份。众人见了他,就要打趣“你什么时候准备金榜题名啊?”
凑热闹,却也是少年心性,不过程王孙去凑这个热闹却不全出于此。他爹爹前不久进了一批丝绸,刚上市,就被侯蒙写了一首词,夹枪带棒的讽刺程家是“低入高出”,存心多赚差价。于是有人就专门去邻近的城市问价,一对比,果然高出好多。这下,程家的生意当然受了损。于是现在,程王孙见了侯蒙,少年血性就被激起来了,噌的就从石头上蹦起来,连老鹰风筝也顾不上了,就想着过去羞辱侯蒙一番。
侯蒙被众人如此讥笑,习以为常似得不休不恼,他本就是来看风景的,管别人那么多。再说了,他年长无成是事实,即是事实,又怎么去堵别人的嘴,不让人家说呢?
只是他见了程王孙走过来,就有点头疼了。倒不是怕程家的势力,而是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当众讽刺的话,真的很丢人啊。绕是他脸皮再厚,也怕自己忍不住出言还击。
罗栖梧仍旧坐在远处,可那边的说话声他还是听得到。程王孙把他爹爹的语气学了十成十,内容也学了十成十,一堆堆市井污语往外倒。罗栖梧听着就皱了眉。
他倒不是因为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而是因为侯蒙始终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这个人就没有一点骨气的吗?
罗栖梧想,被大人们奚落也就罢了,可是一个小孩子都骑到你头上来了,你居然也不生气吗?真是个孬种!
罗栖梧快要气炸了,他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生气,是因为侯蒙的懦弱吗?还是因为那么多人都欺负侯蒙一个呢?可不正是因为他没骨气才活该被人欺负吗?
罗栖梧想不通,他现在也不愿意去想。他拿起自己的风筝,向字画摊的先生借了笔,三两下就把侯蒙的模样画在了风筝上。画完对着风筝“呼呼”吹了几口气,把墨水吹干。然后返回河堤上,跑了两步就把风筝放飞起来。
风筝一上天,就引起众人的注意。骂人骂到要词穷的程王孙看见了,马上高兴的拍手叫起来:“罗栖梧好样的!”
见程王孙不再骂了,侯蒙在袖子里悄悄把攥着的拳头松开,也去看那风筝。
说实话,那画工确实不错,只寥寥数笔,却让人一眼看出画的是谁。
侯蒙把视线移向放风筝的少年,那少年居然也看着他,眼睛里是满满的鄙夷。
那一双美如春水般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却是盛满了不屑和鄙视的。
一瞬间,侯蒙的怒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他又想,为什么他这样看我我就要生气?为什么我还没有习惯这样的眼神?就因为是他吗?可为什么是他呢?
侯蒙的脑子乱了,可却还有一部分清醒着。这清醒的一部分指挥着他的身体走向少年,用他平素不正经的语气说:“书画书画,书不离画,画不离书。你这画还缺了字,不如我给你题上一首?”
那少年把风筝收回来,他就借了笔,心中思绪汹涌,落笔成词。正是后来流传千古的《临江仙》——
未遇行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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