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有来打扰,夏日里难得的清凉,杜将离却压不住心底的烦躁,孟禾央将浸过火油的干叶撒满地,又把剩下的箭支绑上火信,为明日应对晴军做下准备。
看孟禾央平安归来,杜将离算是放下一桩心事,此刻他最头疼的,是到底要如何,才能守住黎人。杜将离静静看着自己的手心,视线顺着掌纹徐徐向下,青色的血管透过手腕上的皮肤清晰地显现出来。
杜将离放下手,城墙上血迹斑驳,一只不起眼的黑色甲虫沿着血渍爬上,四处嗅了嗅,最后爬到杜将离手边,杜将离伸出一个指头按住甲虫的背,轻声道:“回去,现在还不需要你们的帮忙。”
守城的士兵换班后,其中一名疑惑地凑上前:“杜大人?”
杜将离抬眼,是那名拿着木头娃娃的士兵,他瞥到对方手里,道:“你连到了这种时候,都不忘要带它出来,可惜今晚没有月亮。”仰望天空,连星星都没有。
“能带它看一天,便看一天,我们每日都提心吊胆,谁也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还能不能再看到下一日的日出,我能为他做的,惟有多出来守夜罢了。”那士兵默默道。
与杜将离第一次见到他不同,那时的他眸中还带着刚失去好友的痛苦与挣扎,而现在,他目光黯淡,身体却站得笔直笔直。看在杜将离眼里,没来由的有些难受,兵士们都已做好了觉悟,那是一种随时赴死的决心,杜将离没有说什么,径自离开。
黎军重新调整,以便更好的应对晴军的入侵,面临敌方强劲的攻势,黎军顽强地抵抗了五天,晴军又一次退去后,城门处遍地疮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死灰之气,除了血与尸体的腥臭,还有刺鼻的焦味。
楚天清点箭支,剩下的只能再支撑一时半刻,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城门的守卫将更加艰难。
不能在这么下去了,“我们放弃城门,进山。”杜将离提议。
楚天点头表示赞同:“正面抵抗不住,我们就退,我的人打探过山中情形,想要容下我们,还是比较容易,但要藏得被人发觉不了,就要花些功夫,晴军目前的人数,大抵还剩下二十万,这个数量,是个巨大的威胁。”
“晴国的山不比其他,以土山石山为主,多为峭壁断崖,山上鲜少有植株存活。”晚襄接过话来,“我们很难隐藏踪迹,要说有利的方面,就是山岭较多,山路也多,我们可在其上与晴军兜圈子,只是一旦碰上,就是死路一条,这次与你们败陈飞那回不同,受山路所限,晴军很难施展开,于黎军也是一样,尽管我们占据了主动,也更灵活一些,但在晴军面前,这些优势皆算不得什么。”
众人一番考量之后,都觉得唯有进山之举值得一试,但即便是这样,被晴军追上都是迟早的问题。
杜将离垂下眼帘,连些天来他忙前忙后,白天负责军士们后方事项,晚上跑去营里为兵士们鼓气,陪他们守城,身体微有些疲惫,他暗掐自己一下,振奋精神。
均墙,每处山脚都派去部分兵士干扰敌军视线,其余则随其趁夜进入主山。行到一半,山路出现分歧,晚襄思忱片刻,指着左侧山道:“这里上去犹有回旋,而这一条,路虽长,却是直通到底。”
均墨驻足,朝着晚襄所指的方向望去,看了一眼,驱马前行。杜将离脑中也是闪过几套方案,诸如将晴军引入死路而他们在外围堵之类,不过考虑到眼前的地形,摇了摇头,全都不可行。
黎军大部分的主力都在这里,目送身侧兵士们往山深处行去,晚襄转身,突然有士兵上前耳语了几句,她眉头轻蹙:“什么?”当即催马向后奔去,目光在士兵中扫着,握住缰绳的手不住地颤抖,她终于看到了苏朗,冷冷道:“擅自带兵行动,可是死罪。”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男子脸上没有丝毫愧意,他爽快地笑道,“我断后,这可是最后一个扰乱晴军的好机会。总得有人引开他们,帮你们争取时间不是?”
“苏朗,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主军实力。”晚襄逐字逐句用力说道。
“晚襄大人,自小你便给我讲镇海侯的故事,我打从心底钦佩这样的人,如今我终于可以面对属于我的战场,做到我所能做的事,你可别拦我。”说着摸摸下巴上的胡茬,“目前形势不比往常,我这么笨都看出来了,眼下能拖一时是一时,你们快走,放心,我会小心行事,待我将晴引至死路后,便会想办法追上你们。”
苏朗挠挠头,仿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可从没像这样婆妈过。
晚襄静静看了他好久,苏朗的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决,她咬住唇,似下定了决心:“要活着回来。”
苏朗不耐烦地挥挥手,晚襄不忍再看她,毅然调转马头,疾奔向前,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晚襄跑出一阵,方抬起手,使劲在眼睛上来回擦了两把,以微弱到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道:“我的弟弟,骁勇而果敢,必能顺利而返。”末了握紧拳,将指甲重重掐进肉里。
军队上到山岭,杜将离绕过山道一圈,附近的地形便全然记在脑中,他想着想着突然有了思路,顺下来思考一遍觉得可行,喜滋滋地朝均墨小跑而去:“殿下——”
跑出两步,脑袋倏地一阵晕眩,紧接着身子就软了下来。
“将岚!”
均墨眸色一凛,当即上前扶住对方,右手探到杜将离手腕,面容稍稍缓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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