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喝了,不过我没喝多少。”电话那头沙沙作响,电流音几乎刺耳:“顾修齐你听着,今天你的戏我看了,我觉得非常好。”
隐约地,顾修齐觉得他在酝酿什么很重要的话:“嗯,多谢。”
“这几年我知道你很红,炙手可热,但我从来没说过你演得好……你记得么。”
“……嗯。”
“但是,但是今天,我总算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点像话的地方。你,你让我想起当年的罗祈衡了。”
“……”
“他是一直,一直在你面前不清不楚地瞒着,怕你知道了心里过意不去。可我今天看到你成器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想当初,罗祈衡还没毕业了手上就有片约了你知道么,就差他去签个字,那一届的导师都说他前途不可限量。可那时候不肯放他走的老混蛋竟然说,说让他把你看看好,小心你出什么事。就为了这个,罗祈衡跟他才闹得不可收拾……”
仅一门之隔,不久前还在同台的人们都在笑着相互敬酒。可在顾修齐这里,一切声音都仿佛湮灭了。
他当然知道罗祈衡的天资如何,情人眼里出西施,任何优点他都不会错过,只可能放大。罗祈衡放弃了所有演艺上的发展机会,他之前只知道是为了跟某位金主彻底了断,可他从来不知情,那是为了自己。
他想起多年前罗祈衡眼里的那种苦涩,果然他还是太蠢了,竟然低估了其中的隐忍和希冀。曾经有那么一个男人,毫不犹豫地背离了触手可及的荣光,把沉重到不可思议的爱情深深埋在心底,甘于与他遥遥相望。
而他自己,他做得这样糟糕,还是非要罗祈衡回来才能稍微有一点点起色。之前他所拥有的一切光彩,原来都建立在罗祈衡只字不提的牺牲之上,如同血肉上筑成的城池……他还以为那全是自己的成就。
在什么都无法确定的情况下,罗祈衡出于对他的感情,放弃了作为演员的一生。
罗祈衡今晚运气不错,沿街转了两个弯就找到一家卖帽子绒手套之类冬令杂货的店面,所以很快就回到了剧院的边门。他以为顾修齐马上就会兴高采烈地跑出来找他,就像上大学的时候约他出行一样,笑容满面的样子十足是个孩子,每次都让他忍不住拉过来吻一吻。
喧嚣都散去了,城市像匍匐的倦兽一样安静,罗祈衡耐性很好地等待着,心里难得地平静。手机铃音响起来的时候,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甚至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声音来自自己的口袋。
“……”屏幕上跳动着顾修齐的名字,接起来却无声无息。
“修齐”
那边显然是用力抽泣了一下,含糊地答:“还在,在化妆间。祈衡,祈衡,我很想你,我……”
罗祈衡在耳边不管不顾的哭腔里完全慌了神,当下也不敢挂电话,就这么拿手机紧贴着耳朵,一路摸黑穿过走廊。
化妆间的门还是那种老式的门把手,他发觉右手竟然抖得都握不住东西了,只好再把左手的力量也加上去,一下子拧开了门。里头灯光大亮,捂着脸的顾修齐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三两步扑进他怀里,立刻趴在他肩上发出了极其伤心的呜咽声。
罗祈衡手忙脚乱抱住他,看着他哭得试图把自己缩起来,又想把声音都闷住,整个人都快上不来气了。他从没见过一个成年人能哭成这个样子,至少没有近距离地感受过,他觉得自己乱套了。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罗祈衡都想叫他祖宗了,只要他别再这么痛苦地发抖:“怎么哭成这样,你……”
他不开口还好,顾修齐这一听到他的声音,简直就是应声崩溃了。罗祈衡低着头,只能用轻轻的抚摸来安慰嚎啕大哭的爱人。他自己把有可能的原因都过了一遍,甚至连顾修齐该去看心理医生都想过了,可最终还是理不出所以然来。
“吕洺,吕洺说,你当初是……”
罗祈衡赶紧拍抚他的背,生怕他喘不过来就背过去了。
“他说你是为了我,是因为,因为有人威胁你要,要动我,你才……”
温柔的抚慰一下子顿住了,罗祈衡摒住呼吸冷静了一下,把自己的声音放得更低,也更软:“我以前是不想告诉你,觉得没必要。现在我们和好了,就更没必要了。你看你,哭得像什么样子,原来就为了这个。”
顾修齐闷着脸呜呜地哭,好像凭他自控力已经停不下来了。罗祈衡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头像被滚油煎了,疼得难以言表:“我们先回家行不行,回去慢慢说。你在这儿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明天就成娱乐版头条了啊。”
“你是坏人,我不要你替我想。”孔雀先生抽泣着,摸索着捉住他的手,凑在自己脸上捂着眼睛:“你,你自以为聪明,你从来不想我难不难受。我不要你管……你是坏人。”
反反复复就那几句话,又是嗔怪,又是耍赖。罗祈衡头大如斗,稀里糊涂答应了好多稀奇古怪的要求,比如以后再也不会拒绝顾修齐送他的东西,以后再也不能不告诉他就出门办事,以后再也不准跟四十五岁以上的任何演员导演单独交谈,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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