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的发丝修起来格外费神。
冯以安发来一条短信,请她定时间见面。她不想回复,直接关了手机,一直专心忙碌到晚上八点,晚餐是和其他员工一块儿吃的盒饭。广告公司加班的员工都要走了,她才起身。
这样大半天伏在电脑前面,眼睛发酸头发晕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出来以后,她和几个活泼谈笑的青年男女挥手说再见。他们走开,她却并不迈步,收敛了那点儿笑意,立在路灯照亮的街道,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抬左手揉着后颈,突然有点儿不知道去哪儿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辛辰才懒洋洋迈开脚步,向地下通道走去,准备过马路去对面公共汽车站。自动扶梯下到下面,前面传来小提琴的声音。她走过去,在拉琴人面前停住脚步。
地下通道平时比较常见的是各式地摊,偶尔有人卖艺,都是盲人拉二胡吹葫芦丝之类。今天拉小提琴的是个瘦削矮小的年轻男孩,头发略微蓬乱,面前放了一个纸盒,里面零星丢着一些钞票和硬币。地下通道里灯光昏暗,行人来去匆匆,并没有几个人在他面前驻足,他却毫不在乎,专注拉着小提琴,沉浸在自己的音乐声中。一曲终了,无人喝彩。他将琴弓交到左手,弯腰从地上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大口。
“我想听克莱斯勒的《爱之喜悦》,可以吗?”辛辰轻声问。
他一怔,头一次看向她,似乎带着点儿羞涩之意,马上移开视线,点了点头,提着琴弓深呼吸一下,开始拉了起来。
熟悉的乐曲迎面而来,将她密密包围。她一动不动站着,任凭自己瞬间神驰。
十年前,另一个男孩特意拎了琴盒去她家,站在客厅中,笑着问她:“想听什么?”
她眨着眼睛,却完全对小提琴曲没有概念,迟疑一下,说:“呃,《梁祝》?”
他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听听这个吧,克莱斯勒的《爱之喜悦》。”
她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看着面前立着的丰神俊秀的大男孩。上一次她看他拉琴还是小学的文艺表演时,他站在台上接受大家的掌声,她在台下和其他同学一样仰望。而此刻,他离她如此之近,她可以清晰看到他垂下眼睑凝视手中的提琴,睫毛覆出一点儿阴影,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琴弓在琴上飞舞,华丽饱满的乐曲缭绕在她那个简陋的家中。她并无音乐素养,平时挺的多是流行歌曲,可是那一刻,她能真切感受到爱之喜悦与动人,无法不心旷神怡。
一曲终了,他问她:“好听吗?”
她的回答却是:“以后不许你单独拉琴给别的女孩子听。”
他被这种孩子气的娇蛮逗得大笑摇头,“小姐,我拉的是《爱之喜悦》,不是《卡门》。”
路非走后,辛辰并未再刻意去找这首曲子来听,现在站在陌生的拉琴男孩面前,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提这个要求。
琴间流淌出的欢乐曲调慢慢转成温厚亲切,由缠绵到清澈,由欲语还休到明亮畅快,那样的喜悦、浪漫洋溢在乐曲声中,让她只觉如同置身满树花开的春天。
当男孩子提着琴弓的手垂下时,两人视线再次相接。这次,他没有羞涩躲闪,她轻轻鼓掌,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钞票,蹲下身子,放到盒中,“谢谢你,再见。”
她走向地下通道的出口。在她身后,悠扬的提琴声再度响起。
辛辰摸一下自己的包,小手电筒和钥匙都在。她上了楼,进了自己的家。开灯看看,里面空荡得有几分陌生感。她打开门窗,走上阳台。顺防盗窗栏杆攀爬的牵牛花不可能搬走,几天乏人照管,叶子蔫蔫地低垂着。尽管已近秋天,牵牛花花期将近结束,没多久生存期了,她还是舀来水,浇到花盆里。手轻轻一碰,花萼处结着的黑色种子四散而落。往年她会把它们收集起来,一部分留到来年播种,一部分送人,现在只能任它们自生自落。
她回到客厅,席地坐下,头一次发现,有个家还是很重要的,至少在不想见任何人的时候,能够有地方可去。
当初装修时,因为设定了极简风格,没任何花样,于是她自己出效果图,自己监工,装修完成那天,也没请保洁公司,而是亲自动手做开荒保洁。累得精疲力竭后,捏着一块抹布,也是这样靠墙坐着,看着同样空落的家,想着还要去买些什么家具回来。尽管心存太多的不确定,还是决定好好在这里生活下去。
以满不在乎的姿态处理完所有身外之物并不难,然而处理回忆跟过去却总是不容易的。她将头伏在膝盖上,一时恨不能就地躺到睡上一觉才好。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起。辛辰懒得理睬,可是门外的人显然决定和她比拼耐心,一下接一下不停地按着。铃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得格外刺耳,她只能站起身,走到门边。透过猫眼望去,只见正将手指定在门铃按钮上的是冯以安。他穿着蓝白条纹衬衫,嘴唇紧抿,透着她不熟悉的严厉表情。
第十八章前尘旧梦已逝
(重新站到风沙之中,辛辰意识到,路非生活中也出现了别的面孔,那个曾将她紧紧拥着的怀抱也可能属于别人了。)
“终于肯开门了吗?”冯以安站在门口,屋内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他沉着脸,语气是不友好的。门铃被他长时间按下来,带着惯性地接着响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辛辰想,竟然就没一个地方让自己喘口气安静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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