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自小天资异禀,一年中倒有大半时日在濯玉洞中。常引得同辈中人嫉妒,暗地里使些阴狠招数往他身上招呼。文道一却不能懂。濯玉洞被冰雪寒玉所覆,遇上风天,便如千万根银针在骨髓里扎一般。只能极力调动纯阳心法相御之,气海沸腾,四肢百骸似在灼烧。外寒内热,两两相激。每一次独个在那黑漆漆的冰窟中修行,便像死过一次。他倒情愿将这“美事”拱手相让。
想到此节,文道一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在濯玉洞中,却未觉寒冷,心中一惑,坐下试运内息,方才发现自己气海充沛,冲撞穴位所耗去的内力尽数养了回来,甚至更进了一重。大抵那一日内伤太重,失去神识,药石无医,掌门干脆破罐子破摔将自己丢进濯玉洞中,用药吊着命。谁知歪打正着,自己自小在洞中练功,虽无意识,身体却不自觉地运心法抵御寒冷,竟活转来。
文道一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肩上一沉。他低头细看,被自己盖过了肩头的头发惊了一惊——洞中一日,世上过了几时?他的奴奴儿又藏在哪儿呢。
虽然不知道他在何处,可总归是要找到他的。
文道一将头发随意束在脑后,大步走出濯玉洞。那两个喂他药的小童子多半是新入门的弟子,身量甚小,功力也低微,并未走出多远,不多时便被文道一追到了眼前。
那稍年长的小童子耳朵灵些,听到有人接近,迅速拔出腰间的剑转过身来斥道:“什么人?!”
另一个也手忙脚乱地拔出剑来,跟着欲喊,从文道一的衣着形容一路看到脸,惊得张大了嘴:“他……他他他不是冰窟里那个……”
文道一不动声色,亦将他们二人形容看过。两个童子都是未长开的小孩子模样,眼中含着戒备,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素净衣袍,外罩着小袄,衣领袖口处都缀了裘皮——玉山门人本都是一色素袍制式,大抵他们刚刚修行,不足抵御寒冷。文道一忽地心惊。与奴奴儿相逢玄武湖边时尚是春日初霁的物候,经一番曲折来回,分别时应也不过是春末。眼下两个童子已是深冬的打扮,虽山上气温与山下有别,也已过了太久了……他按下焦躁,微微一笑:“你们叫什么?是谁的弟子?”
濯玉洞黑漆漆的,烛光微弱照不甚清,小童子乍在阳光之下看清楚“活死人”的面容,被他一笑蛊惑得五迷三道,乖巧老实地回答道:“我是灵珧,我师兄是灵璒。我们二人的师父乃是玉山派道字一辈,排一个乐字。”
他们这辈起名按一个偈子:一切皆苦,寂灭为乐。记得下山时候道乐尚只是个少年的形容,如今竟已收了徒弟了。
略长些的那个见蠢师弟乖乖将身家托出,气得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文道一微弯唇角:“那你们得唤我一声师伯。”
“师伯……?”
“道一师伯。带我去见掌门吧,我醒了,总该要告诉他老人家一声不是。”
两个童子对视一眼。他们虽入门晚,也曾听过的。玉山派道字一辈八个弟子,掌门师祖只亲自带了道一师伯和道苦师伯两个。其中道一师伯最得掌门师祖亲传,甚至面容气质也与掌门师祖颇为肖似。师兄还十分神秘地补充道,八成道一师伯历练归来,便要继承掌门衣钵。
眼下……道一师伯是回来了……灵璒轻咳一声,缓缓道:“那……道一师伯我们这边走。”
灵珧满脸惊诧,可师兄已经迈步走在了前头,他只好怯怯地跟在后头,不时偷觑文道一模样。只觉心跳得甚快。自被收入玉山派,见得多是些神仙样人物。可道一师伯……这般模样,神仙也及不上罢?想到自己在洞中抱怨连天,可千万别被听去了。
他思绪漫天,待回过神来,却听师兄道:“道一师伯,掌门师祖在里头。”
“聆训堂?今日不是初一,掌门为何在此处?”文道一看着紧掩的高高的门,想起上一次到这里,已记不清是何年何月的初一。
灵璒低低道:“师伯进去就知道了。”说罢,他便敲了敲掩住的大门,朗声道:“灵辈弟子求见掌门师祖!”
里面没甚回音,灵璒便又喊了一遍。这一回门从里面捱开来,探出一张明显愠怒的脸来:“灵璒胡闹甚么!谅你刚入门派不懂规矩,速速离开!”
灵璒连忙道:“师父!我非胡闹,实是情况紧急,”说罢便连忙将文道一让到前面,“快让道一师伯进去罢!”
邱道乐讶异地睁大了眼,眼看着文道一施施然从他捱开的缝隙走进聆训堂,行叩师礼道:“弟子文道一,跪谢师父救命之恩。”
灵璒灵珧也趁着堂中众人注意力都落在文道一身上,溜进去站在角落。
灵珧记得自己也曾见过掌门的,那是刚上山行拜师礼时,亦是在这聆训堂中。掌门师祖坐在相同的位置,似乎还对他们这些小弟子淡淡嘱咐了数语。只是那时自己站在堂中,哪里敢抬头去看,眼下才算是真真看清了掌门师祖的模样。方知道传言句句为实,那谪仙一般清冷高洁的气度……道一师伯确乎是最得掌门师祖真传的人。
却听掌门师伯轻声道:“也是你自己抗得过,无需谢我。起来罢,醒得倒很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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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道一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聆训堂满满得都是人。玉山派有每月初一在此集会的旧俗,但闭关清修,下山历练,和处于隐世状态的门人,也从不强求。他记忆里自小到大从未见过如此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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