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对一个军人来说太常见,我站在床边狠命吸烟,背后的床上躺着一个死人,也不知死透了没,可能还有半口气。深吸一口几乎是燃掉小半支烟,满床的血,染血的床单通过蜡烛映在玻璃上,使窗外的景象看不大清。反正也没什么,我的意思是,反正这样的夜晚,窗外没什么可看的。
泻了火,好受多了。丢掉烟蒂碾灭,再点支续上,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如此大的火气,忿怒从掩上门开始便轰的烧上了头顶,床上那娈妾……我回头看看他,叹口气。无缘无故承受了这不本应你得的怒火,还不曾问过你的名字。下辈子投胎可莫要做了那娼妓戏子,平白来祸害我们这些情深之人。
既然高烧已退,纹身之事就不必再耽搁。当晚便瓶瓶罐罐带了一箱子,专门打雾上色的针也准备齐全,医生很是兴奋,我叫他提前准备好可供发泄的人,若是到时忍受不住刺激,赶快滚了出去,可不要留下让脏我的眼。
我搞不清我在计较什么,一句道谢而已。
整晚过得都很闷,医生也没有出状况。除了和医生之间偶尔交流和询问指导之外再无他言,好几次他主动问我近日的情况,我专顾低头上色,实在不愿说话。几次下来他也就学乖了,不再搭话,复得安静。
纹肩膀至锁骨的那朵红莲是最有乐趣的事,医生不再跟从,他坐在床上面对着我,努力挺起腰将身子送到我面前。我用手压着他的后腰防止他乱动,一点一点螺旋打雾。他一手搭在我肩上,一手扶着我的腿,小脸儿满是汗,看我一会儿再把头转向别处,难得的多种表情在我面前上演,实在有趣的紧。
“看我。”我对他说道,他转回头看着我。
“啊?”
“我叫你看我,别看别处。”
被注视着是件……好事。
一如眼睛里只有我一个,再无他物的……满足感。
“看我。”
他背对着坐在我身上,仰着头枕上我的肩膀。听了这话,难耐的扭动脖颈对上我的眼睛。眼下一片火红,炙热的颜色从肩膀处延伸到锁骨,他抬起胳膊反抱住我的头,纤细柔韧的腰身扭动,引起内部一阵细小的摩擦,登时便觉得爽利到头顶,低头狠狠咬上他的嘴唇,顶弄时鼻腔的气息和嗯啊声离我是如此近。
何时变的这般体力不支?从前很少有晕厥……我看着他,拍拍他的脸。
“二月红……你看看我,醒来看看。”。
第九章
公历1941。民国三十年。隆冬。
一场新雪盖住了肮脏的污泥旧雪,天澈的如兑水蓝墨泼过般的净,无风的晴阳头,倒是个好天气。
难得战事不再吃紧,张启山靠在太师椅上,欠身伸手从桌上拿起几瓶西药,出神的拿捏着,像是这药比那战况更加棘手。眉峰愈锁愈重,本就凝重的面庞越发带了戾气。
窗外桃树的枝子被冻得硬邦邦,脆生生,无家可归的鸟雀儿胡乱唧啾愤懑一嗓子,忽地用力蹬开树枝飞走,干净松软的的雪簌簌的落下,露出如深褐色同古稀老人手臂般的一截树枯瘦枝。终是丢了药瓶,捏紧拳头,手心的温度从拳缝溜了去,在玻璃板上留了拳头吻合的一团热气。
预感很强烈,就像大战来临之际收到前线战报那般惶惶不安,血液不复温热,融进了凛冬的温度,剧烈的向心脏方向冲击。心脏跳的凶狠,冲的眼角发红。张启山的手掌抚上前额,冰凉的手心和滚烫的前额对比太过明显。张开五指扼住自己的脖颈,喉结在粗糙的手心上不住滑动,干涩冰凉的难过。狠咽下一口满带烟味的唾液,睁了眼,盯着玻璃板下所压的二月红西洋留影片,太阳穴突突直跳。
张启山一生面临过许多紧要关头,也作过无数大胆的决定。早些年每每冒险时,都当作为自己了断。做对了便算是捡回一条性命,错了也大不了匆匆结了一生。
张启山逐渐开始发觉活着甚是重要,其缘由是遇到了二月红。不再横冲直撞的打仗。虽然一直到最后他的冒进仍是不曾少有,只是再不孤注一掷,将那身家性命尽数投了进去。
位子爬的越来越高,待到终有了一天打仗再不必担心自身难保时,张启山却发觉,自己再也拿不出来当年激进赌命的样子。
潜移默化?张启山摸出烟盒,点支烟,烟雾在肺里打了个滚,再吐出来,灰尘似的融进阳光里。
权当是罢。张启山信佛,俗谛之桎梏,无竟之欲念。情爱,贪恋,责任。得了二月红,穷极索命也好,延寿享乐也罢,到了终是不枉白走一遭人世。只可怜了那些个年轻的生命,还未曾在着淤泥里打个满是尘世味道的滚,便因铁命军令早早丧了命,惜痛死耳,嗟。
何时有了这般妇人仁心肠?
走罢走罢,张启山,再不走怕是要来不及了。
慈悲自古苟活,不博不成佛。
二月红慢慢从床上坐起身。垂下头,长发形成两道屏障隔绝自己于外世。
很干净。透过栅栏窗看外头,白茫茫一片,新雪还不曾化开,太阳照上仍显得一片清冷。摊开苍白的手掌,圆圆粉粉的伤疤看起来也干净的紧。突然精神起来,暗淡的眼珠变得墨黑,几乎看不出眼仁,眼白倒是分明。呼出一口白气,两番叹念:“甚是晴好。”
穿好素白单衣坐在床沿上,手指尖呈现充血的粉红,面颊生红。
仍是不曾有吃汤咽饭的念头,拿来木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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