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长吴严从头到尾冷眼看着,不说话不做反应,这是涉及纪律的问题,至少他不反对。
二连长高一刀对此事没有任何看法,只当看客,因为他根本就懒得去听那个戴眼镜的小白脸叫唤些什么,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胡义身上了。胡杂碎身上似乎散发着某种……这种感觉高一刀也曾经有过,是在反冲锋之前,是在突围之前,是在阵地即将丢失之前,这感觉是……赴死之心
真搞不懂这个胡杂碎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这不是脑子有病么?高一刀看了看台上得意洋洋的杨得志,又歪头瞧了瞧在台下吆五喝六指挥三连维持秩序的郝平,心说如果胡杂碎真想当逃兵的话,你们抓得到么?瞅瞅你俩这个噜瑟样儿,凭胡杂碎现在这德行,如果没被捆着的话,如果他愿意的话,他一个人就能冲垮了你那纸糊的红三连。
木板之间的缝隙很小,很窄,能看到灰色的天空,能看到黑色的乌云,也能看到操场上,风卷浮沙,阵阵掠过木
距离有点远,木台看起来小,但是那身影……就是狐狸杨得志的讲话声伴随着风声,隐隐约约地飘到禁闭室里
缝隙后的一双大眼睛,先是放出喜悦的光芒,然后充满了不解,接着惊讶,最后变成了愤怒。
哐哐哐……小拳头砸得屋门乱响。“赶紧开门,我要去见狐狸”小红缨的声音在门后喊得又脆又亮,但是外面的三连战士不搭理。
哐哐哐“快给我打开你是死人吗?信不信我要你好看?”门外没反应。
哐哐哐……“王八蛋,姑奶奶要发威啦”
看门的这位,是杨得志特意从三连挑出来的模范战士。任小红缨在门里边越砸越使劲,越骂越没边儿,也得不到任何反馈,站得一个好岗
一对小拳头已经砸得肿起来,一对小辫子终于无奈地改变了方向,她爬上窗台,试图去蹂躏那些钉在窗口的木板。不顾手上的疼痛,使劲儿砸,不顾一次次跌翻在地上,重新爬上去狠命地踹。
皮肤划伤了,膝盖跌破了,她全然不顾,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隐约地又听到声音:“……军法从事……执行枪决……”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终于凝固住了,瞬间漫溢晶莹。已经折腾得又脏又破的娇小身躯踉跄着爬起来,再次猛冲向屋门。
咣——禁闭室的门被那个稚嫩的小肩膀撞得晃荡了一下,门框上面的灰尘紧跟着落下一片。门里传来悲哀的哭声:“呜……求你了……把门打开……”
咣——屋门再次猛地一晃,洒落的灰尘比前一次淡了。“呜呜……只打开这一次好不好……我以后不敢了……呜……好不好……”
咣——这次门框上已经没有灰尘落下了,哭声却比先前更加凄厉。“呜呜……我有好多子弹……呜呜……我全都给你……”
风,在不停地呼啸,禁闭室的门,被一次次地撞响,那响声越来越小,那哭声也越来越小,逐渐湮没在风中,却仍然无休无止地重复着。门外,一个八路军战士挺着胸膛不为所动,警惕地瞭望着四方……
一个美丽的身影站在木台侧边角落里,齐颈短发不停的被冷风撩拨起来,摔乱在白皙的脸上。她不想去看木台上那个挺拔苍凉的军人身姿,她又忍不住去看。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在门框里,他像是一幅照片;他冷漠,阴郁中带着一抹邪气,他像是不羁的狂风,野蛮拂过,只留下淡淡的男人气息,将照片刻成伤疤,永远留在女人心里。在树下村的夜里,他也在门框里,他像是一幅画;他淡然,平静中散发着凛冽,他像是巍峨的高山,泰然无视一切,只留下一个满足的微笑,将画面凝固成水墨,永远画在女人心里。
这一次,不再有门框了,他的背景是广袤的乌云,是苍凉无限,再也没有束缚,肆无忌惮地疯狂奔腾,仿佛在嘲笑无数仰望的目光。他,就和那乌云一样,晦暗,颓废,却又骄傲,张狂。仿佛,他随时都会化作乌云,被乌云带走,或者,他在等待着,被乌云带走,然后化作乌云。
苏青的心里,渐渐开始感到痛,她无法再继续看这一幕了,莫名其妙的开始痛,这痛不是恨,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只是心痛,却不知道为什么心痛。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这肯定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你这个懦夫,为什么永远都在折磨我魔鬼,逃兵,败类,既然这么愿意死,那就去死吧……那颗痛着的女人之心,在歇斯底里地呐喊着。
女人努力把目光移开那个逃兵,故意去看远方的苍茫,但是她的眼里进了沙子,那双冷丽的丹凤眼,湿润了,她发现那个逃兵的身影仍然停留在余光的范围内,是她故意留下的,她没有做到……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指节变得苍白,指缝间沾染着清晰的蓝色墨渍,一片一片,像是蓝色的花……
风沙漫卷,流云暗淡,密集的观众无声肃立,这环境,这氛围,这感觉,让杨得志激动不已,让他澎湃又陶醉,觉得自己像是一盏明灯,觉得自己像是普度众生的神明。
于是他不停地慷慨着,使劲挥舞并不强壮的胳膊,努力表现得义愤填膺,拼命想把他自己变成木台上的一团烈火,演得口于舌燥头顶冒汗。他浑然不知,肃立风沙中的人们,仰望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逃兵和头顶的乌云。
这个杂碎原本就是个不要命的人,没想到当逃兵也当得这么不要命,这逃兵让你逃成啥了?二连的战士们这样想着。
这个煞星天生就是个爱钻禁闭室的,你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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