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起手,他闭上眼睛,身体前一任主人的记忆还算是清晰,在睡梦里仿佛如过电影般在自己脑里回放了一遍。
身体的主人名叫林延潮,是一个读了两年蒙学,连三字经都背不清楚,兼又父母双亡的苦逼学童。他寄身之地,是福州府永乐里的祖屋。
祖屋里住着林家七口。
林延潮的爷爷林高著乃是急递铺的铺司,常驻铺舍内,很少回家。其膝下三子,长子平日,次子就是林延潮的父母,数年前在倭乱中遇寇遭难,三子就是林延潮的三叔在家务农。
林延潮父母双亡,但幸亏之前父亲替他找了一个童养媳,养在家里。故而林延潮与童养媳林浅浅一并相依为命。
平日里爷爷不在,就是林家长媳管事,她自持长房,将家里钱财一人独揽,为人刻薄吝啬,林延潮从她手里得不到丝毫接济,只能靠林浅浅打草席来维持自己生活,读书进学。
但不巧的是,水性不好的林延潮一日为了救人,自己反而差点送了小命。林延潮回到家里,生了一场大病,药石难治。林浅浅将林延潮父母留下的钱,都拿去给林延潮治病,治到最后一文不剩,才有了之前那一幕,林浅浅恳求伯母。
烛火轻爆,啪地一声,将林延潮从记忆里拉回,但见伏在床头的女子眼中泪花闪闪,显然喜不自胜。
她双手合十念叨道:“多谢天妃娘娘,多谢天妃娘娘,你把潮哥还给我了,浅浅一生当牛做马也报答不尽。”
小姑娘泪光盈盈,有种分外的柔弱,林延潮连忙安慰道:“浅浅别哭,别哭。”
“嗯。”林浅浅点点头,但仍是抽噎个不停。
林延潮见林浅浅发鬓散乱的不由有几分爱怜,两丫鬟就这么可爱的竖着,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眸如水般,眼角旁还垂着泪花。
罪孽啊,罪孽啊。
林延潮已是弄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又怎么忍心让这样一个可爱的姑娘陪着你受苦呢?
林延潮不由叹了口气道:“浅浅,我的病恐怕是好不了了,我怕拖累你,你这么年轻,别在我身边,找个好人家收留了吧。反正你也没过门。”
“你掐我干什么?我病还没……”林延潮话说了一半,看见林浅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小姑娘义正严词地道:“我在天妃宫那跪了一夜,天妃娘娘说你会平安无事的,你不准给我提到什么病不能好了。就算你有事,我也是你们林家未过门的媳妇,要不要改嫁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说。”
“还有我答允过你爹娘,要照顾好你的,你也要照顾我,你敢病死了,留下我一个人,就是不孝,听懂了没有?”
林延潮看着对方,心想开始还以为这未过门的媳妇,是个温顺可人,易推到的小萝莉,没料到这么彪悍。不是说古代的女人,都是三从四德的吗?
房门吱呦一声打开。
林延潮抬起头见一个身材臃肿,颧骨很高的女人走了进来。
“哎呦,潮囝醒了。大娘还为你担心半天呢?”
林延潮想起,这就是自己昏迷时与林浅浅吵架的女人。他身子还未好,不愿意说话,更不愿与这女人敷衍。
“大娘,潮哥的病好了,那镏金凤钗,我决定不当了。”林浅浅开口道。
“不当就不当,那也是你们自己的,大家都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是一家人,说得好像我在迫你似的。”大娘笑了笑道,“说起来,你家潮囝那些钱,论起来还真不是事,不是我不帮你,欠个几个月算得什么,你三叔前阵子还说了,眼下光景不好,索性让潮囝不要读书了,回家来帮忙他,还能省一笔束脩钱,浅浅你也不用如此以后这般辛苦了。”
“不可以,我答允过潮哥他爹他娘,说要让他读书的……”
“潮囝,不是我看不起你,你不是读书的材料,这还去什么社学,我家的延寿比你大一岁四书都读全了,先生说他明年就能去考县试了。”说到最后,那大娘口中透出一丝骄傲。
“大娘,你不能这样奚落我家潮哥。”林浅浅和一头小母虎一般护在林延潮的面前。
“浅浅,我可是为了你好,人家儿子读书,将来可以得功名,你家的潮囝,那把钱丢水里,连声水响都听不到,何必花这冤枉钱呢?”
“大娘,那为什么延寿可以在本村社学求学?潮哥却要走十几里路去洪塘社学求学?为什么延寿的塾师是秀才,而潮哥的塾师只是童生?还不是因为洪塘社学的束脩便宜,而眼下你连这点钱也推三阻四的,你以为我不知你的想法,你要将潮哥那一份束脩吞没了。”
林浅浅站起身来据理力争,丝毫也不怕这体积大过自己一倍的大娘。
大娘重重一跺脚,看向林延潮道:“我家的延寿读书就是比你强,为何不能请个高明的老师,若是你还懂事,病好了,就别去社学了,回家帮忙才是,你说是不是?别老让浅浅递话,你一个人大男人,让还没过门媳妇养着,丢不丢人?”
林延潮大怒,瞪了大娘一眼,大娘心底一跳,心道这不中用的侄儿,何时也敢向他甩脸色了。
怒气上涌后,林延潮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地道:“我林延潮的事,是我的事,你不用管,你也没资格管!你不满意,我和浅浅与你分家就是。”
说到这里,林延潮向林浅浅道:“浅浅,我爹虽不在了,但也是二房,我记得当年我爹中了秀才,族里分了十亩蒸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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