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蒙后来的频频示好,谢澄明也并没有在意,独角戏总是演不长久的,只是不料八卦传得这么快。
得找时间先和董蒙说清楚。
可是怎么说呢。
谢澄明旋开笔盖开始做笔记,黑色墨迹凝成一个点,又被果断的晕开。
他无意识间竟写了一整排郑长风。
与此同时,六班正上着历史课。
郑长风挺喜欢历史课的,因为文科老师喜欢发散思维,讲着讲着就绕到了某些宫廷秘史上……跟听说书一样。
可惜这次郑长风听不进去,他借着书堆的遮挡,垂着头看历史书,纸页上的曾国藩人像和他大眼瞪小眼。
郑长风对他的认识,还停留在幼时翻爷爷的书柜,那本略旧的《曾文正公嘉言钞》,虽然翻了几页就没看下去了,不过总感觉,是很厉害的人。
他从历史河上来,留下启示后辈的话,可现在这位郑姓后辈不想听大道理,只想安安静静趴一会儿,自己思考一些事。
人的回忆并不像文件夹里一页页码得有条有理,它是散乱的,如毫无头绪的一团线,偶尔露出线头,好奇扯一扯,才拉出陈年旧事一大堆。
郑长风以前说自己童年全和谢澄静挂边,可谢家兄妹向来捆绑销售,同理,有关谢澄明的事,郑长风知道得也不少。
不知为何,他却才意识到,谢澄明和谢澄静一样,从小到大不缺追随者,董蒙不算是最出众的,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即使谢澄明说了最发自肺腑的话,郑长风也免不得负罪感。毕竟是这么优秀的人,他能给的,谢澄明从小到大,都样样见惯。
郑长风把脸埋进手掌里,揉了揉有点酸的眼眶。
到底在想些什么……
旁边的文小舟这一节课都上得惊心动魄。
——“你帮我看着他,我去和董蒙说。”
谢澄明发来新消息。
——“这不是董蒙的问题吧大哥!你不怕郑长风误会啊
文小舟为这两人的情商着急得想哭。
——“怕,所以要速战速决,学校有什么人少的地方吗。”
文小舟惴惴不安的偏头看了看郑长风,很有种背叛主公而投身敌营的感觉,手指颤抖着打了一排字,还没来得及点“发送”,谢澄明抢先一步发了过来。
——“这种事,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没头没尾的话,文小舟反应了一会儿,才弄明白谢澄明的意思。
“我感觉我们挺合拍的,”董蒙坐在实验台上晃着腿,低头时短发滑过耳畔,露出白皙的侧颈,“我向二中的同学打听过了,你没有女朋友吧,何必把话说这么绝?”
谢澄明只是站在门边,“对不起,我不希望听到他们传那些话。”
董蒙抬头,出乎意料的冷静,“你有喜欢的人?”
“让我猜猜,”她审视着谢澄明的神色变化,微微讶异的张口,随即不可置信的笑了出来,“她在这个年级,你是为了她……转的校?”
中文的发音,向来分不开“他”和“她”,谢澄明想,不仅仅是巧合吧。
喜欢的是她还是他,心口而一,本就平等,又何必分那么清楚。
“是。”
谢澄明正视董蒙的眼睛,沉声道:“我不想他不开心。”
从历史课开始,郑长风一下午的课都听到了九霄云外,眼前老是循环着曾国藩那张阴沉皱眉的脸。
直到放学,学生们鱼涌而出,教室里瞬间少了一半,郑长里摸出震动不停的手机。
——“今天有点事,你先回家,记得好好看路。”
空白对话框的黑色光标在眼前一闪一闪,像眨眼,像呼吸,像秒针,都只是一瞬间的事。
董蒙在年级上很出名,她是优秀学生代表,曾在军训时做新生代表发言,郑长风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像那样——坦荡荡的站在千人注视的演讲台上,说着慷慨激昂的话。
小时候的他其实可以,初生牛犊一派天真,什么都不怕,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有那份勇气。
两手抓得多了,就怕失去,舍不下又添不了,矛盾,哪来那么多矛和盾……
视线移回那排字。
“记得好好看路。”
郑长风突然起身,椅子摩擦地面有很尖锐的声响,文小舟今天本来就神经兮兮的,给吓得一愣一愣。
他问:“谢澄明去哪儿了?”
文小舟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郑长风。
发型、衣着、说话语调明明都相同,就是不一样了,像倍速快进的纪录片,小树苗在短短几秒内,迅速成长为一颗完整意义上的、枝叶繁茂的树。
他要向着阳光前进,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文小舟说:“老教学楼,实验室
郑长风逆着人潮往老教学楼跑去,到地方时,门掩着,他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握着把手推开门进去——
董蒙仍坐在台子上发呆,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孩,歪头做不解状。
“请问……”郑长风还喘着气,问:“谢澄明来过吗?”
董蒙指指窗户左边,提醒他:“刚刚才走了。”
郑长风道了谢,转身就要朝那边追去,身后的董蒙却叫住他。
“你不怕,”董蒙笑眯了眼,一语道破,“你走的是错误的方向?”
这时候尚有夕阳光斜投进来,灰尘在这束光里肆意漂浮游荡,白色瓷砖像镶嵌钻石一样闪耀漂亮。
“我不怕,我能找到他。”
郑长风没有回头,轻轻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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