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山、打牛?”
辛星劫后余生,一脸兴奋地望着李爵。
李爵白她一眼:“那叫斗转星移,我没练过。”
“啊?那他怎么?”
李爵无奈地指指她身后。黑暗中视距有限,辛星费好大力才看清十步远的树后头坐着个人,正冲这边摆手示意。再仔细分辨,正是早早跳车迎敌去的车把头,腿上穿了支箭,故而只得坐着。李爵一早察觉他隐身在那处,方才故意作出副玉石俱焚的架势挥拳打过来,只为吸引刺客的全部注意力,让他无暇顾及身后的偷袭。
将刺客翻过身来,后脖颈上赫然一枚折断的箭头,以暗器手法打出,直镶进骨头里。论准头和劲道,足见得车把头这门技艺已练至炉火纯青。辛星想起来,这人是田力的副手,叫林茳,素来寡言,是个性子温和沉静的人。
辛星最佩服功夫好有本事的人,不由对林茳多添了几分钦佩,更对运筹帷幄的李爵万分服气。高兴起来,手舞足蹈,挥手一拍李爵胸膛,赞道:“真有你的!”
没想到李爵却反而狠狠推了她一把。
辛星整个人懵了,讷讷望着他,俄而倏然面色一沉。
“你的伤?”
李爵打完人便一直捂着胸口,垂头不语。辛星上前两步欲要搀扶,他却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她肩窝用力推抵,咬牙道:“你离我远点儿!”
辛星急了:“我真以为你好了!”
李爵骂了句:“好你大爷的!”
今晚的李爵脾气特别暴烈。借着暧昧的月色,辛星看见他额头面颊上汗水如瀑,将头发都打湿了,不由暗惊,还想上前。
“再走近我杀了你!”
“噗——”意外,不远处坐在树下的林茳居然禁不住笑了出来。
辛星扭头啐他:“他都这样了你还笑?”
林茳也受了内伤,边笑边喘:“我笑的是你,得意忘形,把先生给打了。哈,咳咳……”
“我没使什么力气,就击掌似的。哎呀,”她再次试图靠进李爵,“我知道错了!我先扶您坐下成吗?”
李爵兀自垂着头呼哧呼哧喘,已无力气再说些什么,肩头狠狠一晃,眼看要栽。辛星一步跨近堪堪托住。奈何男子身量高体也重,小妮子半扶半抱,自己都将站不稳了。
正发愁,又闻远处马蹄声急促奔来。辛星已无暇去分辨来者敌我,足尖够着地上掉落的马鞭子向上勾踢,轻松接在手里,抖抖腕,严正以待。
所幸来的是田力。笼统地说了己方人马馆驿遇袭的经过,安然退敌后从捉到的俘虏口中知晓刺客主将奔了李爵这路,忙快马加鞭赶来驰援。
路上见着七倒八歪的尸首,敌我双方皆有,田力心里既悲且急。此刻见李爵等人平安,总算心下稍感宽慰。只是看见李爵伤情反复,他总是自责难过。
自辛星手里把人接过来时,李爵已意识半昏,田力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尝试轻轻唤醒。
李爵仿佛听见了,哼哼唧唧“唔”一声,软绵绵抬手按在田力胸口。田力不明白他何意,以为他嫌站着不舒服,便想慢慢放他坐到草地上。不料李爵闷哼一声,浑身痉挛一般抽动了下,嘴里头丝丝倒吸凉气,好容易挤出一字:“疼!”
相识以来,田力印象中的李爵一向是不肯示弱的,即便受伤那日陈森摸他断骨重接,剧痛之下几乎晕厥也未见他吭一声。这工夫却□□起来,显是连抬一抬手都牵疼,田力头一件担心:“不是断骨又错了位吧?”
李爵额头抵在田力肩头,把那口悬丝般羸弱的活气缓一缓,可怜巴巴跟他讨要:“那个,再给我点儿。”
田力心头一凛:“陈老交代不让多吃!”
“屁话!不吃、能撑到这会儿?药劲儿、过、过去了,老子现在他妈快疼、死了!有就给我。”
“没有!”田力感觉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掐得很用力,眼眶更是一红,哑声解释,“真没有!陈老怕你乱来,就配了那么些,剩下的眼看着给倒石灰里了。我不骗你!”
“娘希匹!”李爵咬牙暗骂,“被臭老头儿玩儿死了。”
辛星听出蹊跷,肃正地问田力:“是药么?为何不能多吃?”
李爵没好气:“闭嘴!”
辛星知他身上难受,也不介意他这点躁烦的坏脾气,矮身蹲下,逼视田力:“陈老是狛牙卫的老人,我不知道捕快和密探的技能如何迥异,不过提起药,我这里也有几丸,是出来前一位前辈悄悄送我的。嘱咐我,熬不过了才能吃。”
望着田力眼中欣喜与恐惧交织的矛盾挣扎,辛星了然,竟低低骂了声娘。田力诧异地瞪住她。
“前辈故意捉弄我,以为我不识药,给的是五石散。没病的人吃下去当个壮阳药使,病者少服可止痛,吃多了致幻。我想,陈老不许先生多吃就是这个道理!”她说着,扭过脸去回避田力的目光,“先生靠着药力撑到现在,可见用量不小,我不能再给他了。上了瘾人会废的!”
田力并非不知轻重,遂咬咬牙,径直将李爵抱将起来,嘱咐辛星:“先生伤成这样马背上坐不住,车又散了,我们走着回去,你快上马赶去报信!”
辛星犹豫:“可只有你二人,万一——”
话未说完,忽听侧旁异动,只见林茳已蹭着树爬起,蹒跚走过来抱住马,凭腰力硬翻上马背,虚弱地挤挤眼,笑道:“先走一步!田兄,辛姑娘,你们小心!”
言罢,催马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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