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辰州的规矩本官也有所耳闻,但到底是辰州的规矩大,还是朝廷的规矩大?还是说,辰州的规矩在国法之上?”
穆仪连忙出来打圆场:“定然是国法为大,国法为大!”又转头赔笑道:“大人不要见怪,她这人性子鲁莽,有时候说话是有些不大好听。”
她说着一顿,清平就知道话里有话,就听穆仪道:“不过她说的这话还是有些道理,大人初到辰州,有些事情也并非那么清楚,一地有一地的民情,等到时日久了,大人就能自然知道了。”
这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清平连眼皮也不抬,问道:“穆仪说的是你们逼迫百姓贱价卖田一事吗?”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穆仪惊愕地道:“大人在说什么,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良民,如何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来?”
“那为何不肯官府的人去清丈田亩?”清平冷冷道,“若是心无暗鬼,何惧一查?”
穆仪身后一女子站起,她容貌极为出众,兼之衣着华美,竟给人种满室生辉之感。这人说话也十分动听,行礼后道:“大人,请听我一言。去年辰州发大水,各郡各县都损失惨重,有些个县全靠今年秋时的收成过活,水淹了地,错失了播种的时节,全县的人都要遭灾。仰赖朝廷恩德,赈灾的银粮来的也快。但这些只够缓一时之急,却不能解后续之祸。在座的一些家主于心不忍,花钱买下了那些被淹的地,但这些地遭淹后,其实已经难种粮食了,买来也只能荒在那里。本是想等到卖田的百姓缓过来后,再买回去就是。并非是什么强买、贱价买入,要是我们真的这么做,难道官府会不知情吗?”
女子又接着道:“即是因为这个缘故,大人明鉴,那些田也不算是我们的,要是清丈时一起算在我们头上,岂不是自讨苦吃?还望大人见谅。
“官府知情与否本官不知,也不想知道,但你们私自买田是不争的事实。”清平答道,“买了的田地为何不在黄册上登记,不录入州府户房,只在郡下的县存案,这又是做何解释?”
她目光冰冷地扫过众人,道:“派去的官员回报,田并不是荒着的,都被种上了桑苗,并雇人打理。不说朝廷,单说辰州,哪些田该种什么,都有明文规定,鱼鳞册上也有划分,怎么就种上了桑树呢?”
众人心中一凛,对方明显有备而来,做足了调查,她们知道今天的事是不能善终了。穆仪立刻道:“大人有所不知,种桑,是老州牧在时定下的——”
清平毫不留情面地打断她的话道:“州会上通过了吗,提议上交朝廷了吗,若是没有,那就做不得数。”
她放下茶盏,不容置喙道:“桑苗拔了,全部种上粮食,如今正是播种的时候,还来得及。”
这下子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她们本来是想试试李清平的口风,没想到竟然直接定了结果!方才出言不逊的女子跳脚道:“你凭什么要拔桑苗,辰州难道是你说了算?”
这是李宴捧来一卷东西,清平取过双手捧在手中,笑了笑道:“可能本官说了不算,但圣旨在此,谁敢不从,格杀勿论!”
“好好好!”那女子冷笑连连,指着清平道:“我今天就要看看,你敢在我们辰州的地盘上动人?你敢吗?”接着便是一连串土话骂出,当真是热闹非凡。
清平听不懂,连看都懒得看她,唇边还噙着笑,温和地道:“上官面前失礼在前,挑衅滋事在后,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她话音刚落,一队人破门而入,架起那咒骂不停的女子便拖了出去,在场的人都有见识,这抓人的肩上银羽闪闪,分明是云策军。
众所周知,云策军与地方守军不同,向来只听朝廷调遣,但兵部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说到底,还是由皇帝调遣。这李清平前脚抬出圣旨,后脚便能招来云策军,几乎不言而喻。
她们自然不知与清平同来此地的还有几位钦点的大臣,其实那些人才握有实权。她手中只有一道圣旨,全靠抢占了先机,诳了姚滨与一众州官,如今又要将这面虎皮再扯一扯,扯的大些,好糊弄这群家主。
院外传来惨叫声,伴随着木杖重重击打入肉的沉闷之声。屋中安静极了,再没人敢说话,清平端着茶盏淡定道:“大家好好想想,若是想不出个结果,今日就不必走了。”
有下人进来为家主们斟茶,一人端不住杯子,直接摔在地上,但无人回头去看,此时大家听着外头渐弱的叫喊声,心中只剩一片冰凉。她们在辰州这片土地上作威作福惯了,从来没见过这种动辄打杀的仗势,见清平一脸平静,更觉得她势在必得,必定背后有靠山,思及她如此年轻便升任尚书,那个人已经呼之欲出。
怪不得辰州府入泥牛入海,一点消息也探不出来。此时众人又惊又怕,外头的人声已经没了,但杖责的声响还在继续。清平端着茶盏吹了吹浮茶,她心知这群人本身也没有多团结,都是临时被聚在一起,平常本身就矛盾不断,内部消耗非常大。现在见情况不妙,谁也不想步了前人的后尘,毕竟保命要紧,她们知道今天若是不商量出个结果来,清平是不会放人的。有人觉得李清平再怎么胆大,也不可能把在场所有人都打杀了。但也有人觉得她实在是太深不可测了,与其硬拼硬,还不如好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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