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了近半月后, 朝廷的行文下至辰州府时, 清平已悄然离开辰州。行文中命辰州三郡重新丈量田亩, 且登记造册;由各郡官府出面, 将辖区内的土地再次按照额数划分,清查世家田产;最后因世家所欠下的赋税太多, 朝廷考虑到她们的难处,免去了大部分重税, 暂她们将近十年拖欠的赋税补齐, 在今年年底之前补全。
紧接着在这道恩威并施的行文之后还有一道圣旨, 由于近日以来民间谣传藩王谋反,并暗指之前哗变之事因自出此, 朝廷派兵部侍中及辰州巡抚, 巡南总督、左右佥都御史赴辰州查明,这道圣旨一出,顿时将朝野上下的视线从清丈田亩转移到藩王那里, 皇帝不过登基一年,藩王们屡屡挑衅, 同时京中也传出信阳王在先帝灵前冒犯皇帝一事, 短短数日, 便将信阳王推到了风口浪尖。
万万没想到的是,信阳王竟身穿祭服,率几位藩王跪在先帝行宫前嚎啕大哭,因先帝是从小宗入大宗,旧地藩王皆为皇亲, 负责行宫事宜的宣礼官及一众官员被无故驱赶,藩王们将行宫打扮成灵堂的模样,召家仆入内日日哭灵。宣礼官将所见上报朝廷,多日也无消息,藩王们正暗自得意,皇帝必然畏惧背上宗亲离心的名声,只能忍着被打脸,在天下人面前失了颜面。
但不过三日,便有大队军马把行宫团团围住。
据说信阳王当时面色自若,与身旁人道:“正是要天下人都看看,那皇位上坐着的是什么东西!”
左右惊闻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恨不得将耳朵都割了,信阳王被绑着手从行宫走出,颇为不屑地道:“天降灾祸,都是因为有无道之主在位,我等在此设灵堂祭拜先帝,将所见所闻告知,好让先帝知道,她有这么一个不孝忤逆亲长的女儿!且看着罢,先帝在天之灵必有所感!”
她这话刚刚说完,从天边传来数声炸响,仿佛冥冥之中真有人回答,大风骤起,吹的门前白幡哗哗作响,霎时满天白纸飘落,宫中缟素,好似下了场大雪。
在场的人无不色变,纵使有不信鬼神者,但众目睽睽之下见了这等离奇之事,也难免心中慌乱。幸得兵部侍中大喝一声,命人将信阳王押了下去,宣礼官也及时带人入行宫撤去灵堂布置,但到底是河道易疏,众口难堵,这事第二日便传遍了辰州,连在船上的清平都知道了这件神乎其神的事情。
她听完这事,首先想到的是,看来这群藩王是真的与神院有勾结,神院又暗中与金帐有所往来,难保藩王与金帐没有合作过。之前原随就有过这种假设,单凭世家之力,金帐想在辰州动作似乎有些难度,但若是加上藩王,那有很多事情就变的容易了起来。毕竟她们在辰州经营多年,又是皇亲,即便是辰州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清平相信这世上没什么神迹,更别谈鬼神之说了,天边炸响怕是有人引燃璃火,至于什么天降白纸,必然是人为,不然为什么光下白纸,不下点银子?
先帝要真显灵了,看到楚晙拆了她修道的玉坛仙宫,驱赶了那些方士法师,明行法令,暗改其道,怕是要再气死一次。
但此时此刻,这些纷纷扰扰都离她太远,人人都以为她这个掀起风浪的尚书如今还在辰州,却没想到,她早就已经离开了风暴的中心,远远看着这场变革的到来。
小船在夜色中顺水而行,河水柔柔地荡漾起涟漪,群山在她身后渐行渐远,只剩下渺茫的淡影;船行在月色中,破开粼粼波光,如同千万个迷离幻梦。
四周只闻拍岸的潮水声,似乎有花开了,熏染开清淡的香气,这是辰州最好的时节,河流在月下蜿蜒而行,随处都可入画。她独自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什么也不用做。
而此时在长安,这次的朝会从早开到了晚上,楚晙按住辰州折子,悠悠道:“世上还有这等古怪之事?既然可以下白纸,那国库空空,为何不下点银票呢?”
臣子们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说话,纷纷跪地请罪,楚晙手一挥道:“罪不在众位卿家,在那有心人等。都起来吧,今日议了一天的事,却没有议出个结果来,到头来却等到了这么一份折子。”
无人胆敢言语,但都能感受到皇帝的目光一一扫过自己,但事关藩王本就是人臣忌讳,稍有不慎引火上身,若是帮藩王说话,那又违背了皇帝的心意,毕竟信阳王对皇帝不敬之事已经传遍长安;要是顺着皇帝痛斥藩王,最后被藩王逃过一劫,那接踵而来的报复哪里是臣子承受的住的!早有先例在前,重臣因削藩之事获罪者比比皆是,何况首辅一言未发,六部尚书也没有说话,谁又敢妄言?
楚晙玩味地看着殿中的大臣,在她看来,信阳王哭先帝根本不值一提,如这等不入流的手段,动辄以孝道宗室相逼,就算信阳王哭死在先帝灵前她也不会眨眼……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信阳王真能这样死了,她也不介意赏她个体面,保她后人爵位不变,不过是往封地多派几个长史辅佐罢了。
她心中冷笑,啜了口茶温和地开口道:“信阳王是朕的长辈,也是宗亲之首。先帝在时也多有挂念,屡次与朕提及她,情谊甚笃。”
许多还未开口的大臣松了口气,看来皇帝的确是想放过藩王了,幸而那些话没说出口,免了一场灾祸。
楚晙淡淡道:“朕不信她会说出德行有亏这种话来,但此事闹的沸沸扬扬,朝野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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