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狐王的师弟,他叫他师父,那岂不就是狐王的师父……
这下完了。
狐王抬手让他们都退下,自己上前两步挡住他的视线。
“师弟。”
容溯小心翼翼地放下枕惊澜,站了起来:“这世上凡是敢动他一根汗毛的,都要死。”
垂落在肩头的一缕发丝被风吹起,修黎剑铮然出鞘。他说话声不大,甚至语气平平没有任何起伏,好似只是在宣布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谷珅手脚发寒,他们俩师徒与狐王是不同的,狐王仁厚,待他们如亲人,耐心教他们怎么使用风灵,千年如一日的守护着谷族。
而容溯,此时像个地狱归来的罗刹,纤尘不染,却又戾气逼人。
谷珅咬了咬牙,没有退下,而是朝容溯跪下。
“是我。”谷宸端着碗药汤稳步走来,“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杀我便是。”
容溯一步步朝着谷宸而去,明明在这里他只是一介凡人,谷宸被盯着却如临深渊。
“师弟!”狐王不悦地按住他的肩,“秘法是我教的他,你是不是要连我一块杀?”
“宸儿,你来干什么!”
“爹,我……”谷宸这才有点后怕,不知这人的剑快不快。他梗着脖子闭上眼,心道,“错了便是错了,不能让狐王和阿爹为难。”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手中的药碗被接了过去。
“你叫谷宸?”容溯没有看他,狐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道黑影一晃而过,只余两朵野花微微摇晃。
“啊?是。”谷宸茫然地睁开眼。
“我不杀你,日后我们还会再见。”剑光闪过,谷宸捂着右手大叫,容溯道,“此次只挑断你的手筋,今后莫要再犯。”
狐王松了口气,让谷珅带儿子去治伤。
容溯试去枕惊澜嘴角暗红色的血,用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语气道:“师父,喝药了。”
枕惊澜听见“药”字隐隐有些头疼,他无意识地紧闭牙关,药汤怎么都喂不进去。
“如果他真是师父,就有些麻烦了,师父一贯不爱喝药,渡劫时宁愿疼死也不碰丹药,要不然……”狐王的话戛然而止,他看到容溯将碗里的汤药含在嘴里,一口一口渡给枕惊澜。
那种不解的情绪再次弥漫在狐王心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小师弟哭。
没了心跳,没有气息,没了脉搏,没了……什么都没了。
容溯颓然地抱着尚有余温的枕惊澜,眼神中满是不知所措。
狐王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他也离开了,将场地留给他们。
“玄霜剑徒儿找回来了,青狱碎片也快找齐了。”
“师父,徒儿知道你没死,你回来了。若是不想认我,逐出师门便是,何须装傻充愣。”
“徒儿学艺不精,总也不能像师父那样,一把剑斩尽邪魔。”
“徒儿不后悔开启万灵禁术,也不怕天理报应,我只要你安然无恙。”
“惊澜,不要再离开我……”
……
苦涩的药味在嘴里蔓延开来,还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嘴里那啥,枕惊澜睁眼险些背过气去。
“师……”容溯退开一步,起身太急一下子咬到自己的舌头,“我……我这便离开。”
“逆徒!”枕惊澜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容溯眼神暗了暗,转身正要走,袖子却被什么拉住了。
“又给为师喝药,再有下次逐出师门!”
“师父?”容溯仿佛经历了这辈子最艰辛的大起大落,守了半辈子的人,忽然间又回到了他身边。
“你这什么表情?成了魔修就不认为师了?”
容溯重新蹲下身,抓住他的胳膊,像只害怕被抛弃的小奶狗:“师父,是你吗?”
枕惊澜可不觉的那些话都是自己幻听:“你不都知道了么?”
“我想听你说,师父。”容溯看着他的眼睛,眼里含着笑意,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重复道,“我想听你说。”
容溯那番话说的乱,枕惊澜却是一字一句都听懂了。看他这模样,他竟想起了容溯初入行云宗时的事来。那会儿他人小拿不动剑,被师兄师姐取笑后,天天拖着把剑来来回回,双手都磨出了泡。那几个小崽子焉坏,还特地挑了把重剑给他。枕惊澜见到他时,他正吭哧吭哧抱着剑尝试站起来。
枕惊澜道:“小兔崽子,还不松手,等着为师给你挑块风水宝地拔草吗?”
小容溯没听懂他话里的调侃,一双大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扔了重剑张着双手便向枕惊澜抱去。
这不粘人的习惯到现在都没改,感情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后来还是枕惊澜一个一个将他手上的水泡挑了,容溯从头到尾一声不吭,打小就倔。
枕惊澜也跟着一笑:“是我。枕惊澜。”
他又被扑了个满怀,他有些无奈地拍拍容溯的背,想让他起来,话未说出口,嘴又被堵上了。容溯半磕着眼,长长的睫毛在光线下落下一道道剪影,温暖急促的呼吸在枕惊澜脸上轻拂。牙齿被轻易撬开,夹带着掠夺气息的侵袭令枕惊澜的脸色一寸一寸的垮了下来。
得寸进尺。
搂着枕惊澜本就没使什么力的容溯被他一脚踹开。
枕惊澜揉着嘴唇,满脸写着不悦:“一股药渣子味,滚去漱口。”
容溯看着枕惊澜被揉红的唇,顿时眉开眼笑。
他想:“我愿倾尽所有,你想做的,不愿做的,都由我来。万千骂名,我来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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