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得血肉模糊,硬是打回了几只山羊,还拖来两头箭猪,谷里才总算能在大时大节加了菜。
那年他理所当然被安若然训得不敢声张,足足在寒碧阁留了半月,每天都遭拉扯著餵吃羊汤、早晚又用两次金创药,直到手脚全好了,师兄的气才算消下。自此之后,每逢寒冬,安若然都不再让他独自去后山,只有看日子差不多了,才抄起装备带他打猎,几次下来,便能累积起大半车的猎物。
他和安若然每年做了一整桌的大餐,心裡不禁都想,要是师父能有一次回谷过年,那该有多好﹖饭桌上多了一双筷,那就更加热闹了,至少,他们都想和唯一的亲人一起度佳节的。
什么时候,开年饭才能人齐呢﹖
就这么盼著盼著,师兄就离谷下山,师父也不再回来了,然后大牛和晴晴……人愈来愈少,那年的欢笑声,就这么在回忆里消敛了。
他没有再走过那条栈道,可是那对面的绝峰,却始终是他最想要回去的地方。
拓跋灭锋在九原郡写下的绝笔,染著安若然的血,最终被景言交到他手上。
他把信看过很多遍,直到闭上了眼,那上面的一字一句仍然历历在脑海——
他这才看到,许多自己一直不知道的事。
比如说,他不知道师父有多希望他一生无忧,才从来没有亲自指点过他武功。
他也不知道比起看见爱徒剑法大成,师父还是更喜欢聽他夜里抚琴、和师兄对酌下棋。
甚至他俩都不知道,师父把九玄一直留在忘忧谷,是不願用杀戳玷污师门之剑。而这把绝世神兵,本来原是留给师兄的——
如果能有选择,师父绝不願让它传承到自己手裡。
命运何其弄人,假若当时师兄没有下山,他没有独行大漠上光明顶,师父没有让他承继九玄……那么之后的悲剧,会否能有挽救的餘地?
景言出城驰到玉门关时,残垣里的那个人正抱著酒坛一饮而尽。
他勒缰停下,就在大漠余烟之外驻步遥望。
赤红色的落日,在他们身后慢慢沉下。远方的流沙被染成血艳般的颜色,北风萧飒,那流沙被无情吹散,带到空中袅袅旋舞,像是永恒在为边关的英灵镇魂往生。
笛声徐徐响起,低婉动人,带着沧桑,说不尽的辽阔而悲凉。
那是景言聽熟的曲调,建中城的中秋夜,浴阳的大街酒楼里,这三师徒都曾经为彼此而奏过——
离別早已谱下,只待未亡人送此一程远別离。
余晖消淡,一曲已尽。
白灵飞在石碑前俯身放下竹笛,手指再次觸上玄铁的剑鞘。
在碰到九玄的剎那,所有的哀痛都在眼底沉下去了,不知他心裡在想什么,眼神千回百转,如雪澄澈的双瞳竟又燃起火来。
他俯身再作了两次三躬,然后独自携剑离去。
“抱歉。”
景言在关口断石处等着他,把小红替他牵来:“我不能和你一起上坟。”
“我明白。”
他接过缰绳,长风又再一吹,将刚开始融掉的霜寒气刮到无边远方。
所有的恩怨,似乎都终将要在这股风里消散了。
两人衣袂翻飞,彼此眼里都映著长河落日的丽色,在对视中释然一笑。
“回去吧。”景言道。
他点了点头,“嗯。”
天色迷濛,整片戈壁都是深沉的灰蓝。北面的天山、西面的昆仑、南面的青藏高原、东面的河西走廓……整片大地都是如此秀丽而磅礡,所有曾经征战过沙场的人,都只能在它面前虔诚下跪,直认自己如尘埃一般的渺小——
不止是因河山壮阔而生的渺小。使人望而生畏的,还有在它上面流淌过的遥长历史、千姿百态的每支种族血脉,以及在各种苦难浩劫当中、仍然能向阳而生的每一个凡人。
天下是英雄的慷慨高歌,更是属于那些无名百姓、微不足道又无比壮丽的故事。
☆、传奇
光武四年正月,中原联军正式整合为楚军,景言与白灵飞领著兵马从敦煌出发,收归关内失落近百年的燕云十六州,再从北境直下,拿下洛阳和长安两大国都,终将中原归于一统。
同年九月,帝帅二人会师於平京。光复楚都后,他们在集贤巷前立了一座战士碑,将所有曾为这场战争牺牲的英雄的名字刻上去,再让工匠和军队分批进驻平京,花了大半年将血流飘橹的死城重建,直至兌现了让被俘子民回到故乡的承诺,两人才携大军班师回朝。
景言回到江南之后,将平京、金延定为正、副两都,又把郑夏两国归降的文臣武将收编入朝廷,许诺今后不计身份,无论是朝官还是平民,只要身在楚境,便能得到平等而公义的待遇。
朝野上下全体lùn_gōng行赏,云靖从白灵飞手上接过虎符权印、成为新一任八军之帅,景焕康被封作骠骑大将军,谢正风任八军总参事;而玄锋、源涛、何情、郭定、张立真等人全都擢升将衔,不但和三人一起共肩南楚军,同时还扛起重组皇城三卫的重任。至於文臣方面,景言在六部和御史台之外加设内阁,负责草拟各种政策提纲。小天与仪雅被钦点入阁,而其他阁员人选,则由御史台收集群臣意见后作推薦。
一轮人事变动后,白灵飞和青原反而功成身退了。两人喜见朝廷后起之秀纷纷冒起,曾经叱吒天下的两位神将,如今一个解下银甲长伴君侧、一个青衣皂巾逍遥江湖,日子过得好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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