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一双腿都是软的。他安顿好臭臭,大腿打着摆去保姆的住处,让她把零花钱给他。
保姆哼一声说,你在家要花什么钱。
杜君棠并不解释,只说你给我。
保姆不搭理他,径自要走开。
那时杜君棠虽然小,却不是完全不知事的,他只是藏在心里不说。
他急得吼道,你不给我,我就告诉我父亲……我爷爷!你压着我的零花钱,还拿棍子打我!
他其实一点底也没有,他道出的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成为他的底气。
保姆到底是下人,又做了亏心事,一时慌了,赶忙塞了钱给杜君棠,摆摆手让他离开。
臭臭的呼吸越来越轻,它太累了,杜君棠不敢在这天再折腾它,只等明天再去那家兽医院。
睡前他分明听到臭臭“喵”了一声,杜君棠高兴地从床上坐起来。或许是今天的营养针有用,此前臭臭已许久没叫出声了。
杜君棠小声道,乖臭臭,等一等,明天我再带你看病去,很快你就能好起来了。
翌日,杜君棠起了个大早为臭臭清理干净,忙出一头汗,又想着外头的太阳太毒辣,五站路怕折腾了它,又去杂物间里找太阳伞。
杂物间的门不知怎么就给反锁了,自里面打不开的。杜君棠叫了好久,足有两三个小时,才有路过的小厨娘给他开了门。
盛夏里,密不透风的杂物间热得像给杜君棠蒸了个桑拿,他连汗也顾不上擦,赶忙去找臭臭。
卧室里静悄悄的,静得让杜君棠感到不安。
新窝里不见它,有阳光照射的地板上不见它,杜君棠在自己不大的卧室里找了两圈,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四处望着,他愈发慌乱,心脏仿佛都要给碾碎了。
直至他走到床前,掀开了自己莫名被展得大开的被子。
臭臭的尸体已经僵硬了。
它嘴巴微张着,一动不动,连胸口微弱的起伏也没有了。杜君棠的手碰上去,臭臭硬得像块石头。
它再也不会用脑袋蹭他的胸膛了。
它身上还插着留置针,它还等着他去救他,它明明那么痛,却为他坚持了那么久。
——你快点长大,我给你洗香香。
——等你好起来,我要叫你臭臭。
——乖臭臭,等一等,明天我再带你看病去。
他是个彻底的垃圾废物,他一样也没做到。
那低低的猫叫声忽的断绝,取而代之的是孩童歇斯底里地哭嚎声。
是他的哭声。
杜君棠骤然从睡梦中惊醒,直挺挺坐了起来,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薄毯。薄毯下除了他自己,什么也没有。
他从沙发上下来,按亮了客厅的灯,走到饮水机跟前接水。
压在胸口的巨石无论如何都挪不开,杜君棠知道自己今晚没可能再睡下,坐在矮几前抬手拆了一包烟。
半支烟的功夫,卧室门开了。彭筱烟倚在门框边,显然没睡醒,半眯着眼睛叫了他一声祖宗。
“你这第几宿了?”彭筱烟趿拉着拖鞋走过来,也不坐下,弯腰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点着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杜君棠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四十九。他语气里带了歉意:“我动作尽量轻了。”
“没怪你,怪我睡得浅。”彭筱烟吐出口烟圈,接着道,“头几晚也没问你,怎么了这是?”
“说不清,”杜君棠掐了掐眉心,闭了眼,藏住了眼里的血丝,他好半天才略微哽咽道,“我梦见臭臭了。”
这茬儿杜君棠和彭筱烟提过,该是杜君棠心底一块伤,两人长大之后,她再没听杜君棠谈起过那只小猫。
“他们就快来了……我知道,他们很快就来……”杜君棠拧灭了手中的烟,抬起一双眼去看彭筱烟,话中带了恳求,“你帮我把他藏起来,好不好?”
彭筱烟听懂了杜君棠话里的“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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