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安义把杯子摔在地上,冷笑道:“‘喜乐太久’?!喜乐个屁!”
……
云离打算回诺音阁,这时,琴靳拍了拍他的肩膀:“云离君,你看那儿。”云离顺着琴靳指示的方向看过去,见得那里站着一个小女鬼,正打着手势,似乎是想让他过去。
第八十五章
小女鬼见云离犹豫,索性自己走了过来。她腰间拴着一柄铁钩,铁钩的银光没被微弱的灯光掩埋,清清冷冷地显现出来。走到安夫人旁边的时候,小女鬼忽然停下来,俯身,指尖在安夫人的眼角处揩了一下——采泪女的惯常动作。
眼泪没有流下来,安曹氏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仍然轻轻抚摸着安然的头。安然趴在阿娘的腿上,听着安义沉重的鼻息,不知道父亲是不是还在生气。安桐离家的一年,安义的脾气变得有些古怪;前三个月骂儿子不孝,中间半年沉默寡言,后三个月则在人前强装笑颜,人后便埋怨老天眼瞎。
安义的“老天”包括许多东西,人神鬼三界的未知物,甚至溯及历史,涵盖了三皇五帝。然今天安义却谁也没骂,只揣着袖子愣愣发呆,神色间有颓靡之态。
宴席之后的沉寂折磨人。偌大的安府,竟然只剩下一家三口。
安义想着,平常百姓家,他这个岁数的人,都应是儿娶女嫁安享天伦了。不说成天无忧,但不至于时常落寞。
按了按额角,安义撇着嘴看了看安然,伸手在儿子的脸上揪了一下。他醉了酒,恍惚间觉得一切都是假的,连小儿子都可能不是真的。安然瞪大眼睛盯了安义一阵,胡思乱想,莫名害怕父亲生气起来罚他抄书;他思索了一番,还是没能想出父亲这是在干嘛,忙从阿娘身上蹭下来,躲到她身后去了。
安曹氏笑着摇了摇头,良久,轻声道:“明天十五,我要去白隐寺上香。”
安义:“嗯。”
安曹氏:“跟我一起吗?”
妻子几乎不邀他进寺上香,此时闻言,安义被蚊子叮了下似的,微微一颤。好像这是一个“现在和以前有些不同了”的隐喻,安义挺了挺佝偻下去的背,再闭了闭眼道:“算了。”后又补充道:“你把安然带上吧。”
安曹氏答“好”,侧身提了一盏灯起来,再把另外一盏递给安义,与此同时唤了三儿一声,让她送安然去睡觉。安义提着灯:“你不回屋?”安曹氏:“我去院子里坐会儿。”
结果安老爷思绪绕绕睡不着,自己搬了张凳子,也到院子里坐着去了。两人静坐无言,张叔出来给安老爷和安夫人送了把扇子,说天热了蚊子多,屋里置着驱蚊的草药,老爷和夫人还是早些去歇息为好。
安曹氏拿起扇子给安义扇风,道:“你辛苦了,先回吧。”张叔点点头,又向站在安然房间门口的三儿摆了摆手,这才进屋。
云离和琴靳跟着小女鬼,在膳厅门口站了许久,站到了安老爷和安夫人一句话都没有的时候。小女鬼倚在门框上,握着个瓶子,轻晃;云离知她有话要说,猜她是在组织语言,可好半天,小女鬼没能组织出什么完整的话,只低声说了一句:“云离君,安公子就说你大概会来安府一趟。”
猝不及防的一句,云离有种踩空了的感觉。
云离:“他让你在这儿等我?”
小女鬼晃好了瓶子,将采集的泪水收入纳袋,道:“……我只是觉得我有必要等您。”云离低头拢了拢袖子,期待又害怕听到对方接下来的话。三人无言良久,琴靳替云离道:“不知姑娘想说什么?”
“我想要云离君理解安公子。”小女鬼道。
云离:“……”
采泪女说,七十六年前,她路过奈何桥,看到一年轻公子和孟婆打了一架。那公子摔了一碗汤,执意往回走,彼时孟婆的铁钩在桥上疯长如荆棘,他的魂魄在层层阻拦之中,几乎成了被火焰烧过的纸。
采泪女说得挺动情,如果她自己流得出眼泪,今天就不用再四处奔忙了。
一瞬间,云离被“七十六年”这个词带回了充州尉迟府的那处空地,而嘉辉皇帝赵其斌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则扶着一具残破的身体冷笑。
小女鬼道:“后来孟婆以为自己赢了。”
倒不是赢了,孟婆只是不相信真有人能逃过她递去的一碗汤。不愿喝汤的亡魂无数,她削断过亡魂的双腿、用铁钩钩断过亡魂的锁骨,再灌那亡魂一碗汤。从古至今没有谁是带着记忆转世的,孟婆自信业务出色,是以这是令她骄傲的一点。
云离回忆着……所以,那时候自己触摸到的冰凉,真的是尸体的冰凉。
苏瞳他不是撑着一口气没死,而是撑着一口气……“回来了”。
小女鬼说铁钩在苏瞳的下颌上撕出了血洞,孟婆的汤混合着血,从他的脖子上淌了下来。孟婆以为自己把汤灌进了苏瞳的胃里,实则那汤被染成了血,掩人双目,“逃走了”。小女鬼惊讶于苏瞳的执念,等苏瞳过了桥,便跟着他,看他是要去哪儿。
“然后我看见苏公子去了充州的方向,”小女鬼道,“云离君……再后来,我就知道苏公子这是为了谁。”
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为了替人挡下皇上的一块令牌。
云离恍然:这就是苏瞳当年难能结丹的原因。当时他根本就是一只鬼,暂居在r-uo身之中,没有属于阳间之人的气息。残破的灵魂陪日趋衰老的身体走到了生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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