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非的房间因为没有人在住,地毯收了,家具都罩上一层白布。
樊云没有开灯,灯光从对面透进来,樊云靠着床侧,坐在地板上,掩在一片黑影里。
“就放那边吧。”樊云的声音很轻。
赵静把白布收了收,盘子放在易非空了的书桌上。
“地上太凉了,坐过来吧。”
樊云并不理会,指着对面的化妆台,“那里也撤了。”
赵静出去找了小块地毯和垫子罩着镜子的布拢起,仍荡起尘土味。又忙着拿抹布。
樊云蜷腿坐在地毯上,“就这样罢。有事我再叫你。”
赵静担忧道,“还是回房间里好,当心着凉了。你姐姐挺担心你。”
“我说什么你照做就可以。”樊云停了停,“我已经好了,她要是问起来,不用你在中间说。你应该是明白人,不明白的话就趁早回那边吧。”
易非吩咐的即是什么都顺着樊云来,又专门叮嘱说她情绪不太好,要留意一点。赵静在易非家里帮忙五六年了,知道易非放心不下,樊云也不是苛刻的人,因而即使樊云语气重了,她也还是稍微收拾了一下,就留下樊云出去了。
次日是易近山头七。一早驱车到邻市有名的宝刹。
法事繁冗漫长。樊云精神不振,诵经声与香烛的烟火更让她昏昏沉沉。从大雄宝殿溜出来,绕寺闲转。寺中古木参天。难得放晴的日子,樊云像摊开了在阳光下暴晒。
“好点没?”江于流看着樊云眯眼昂头在太阳直射下,黑色衬衣衬着皮肤灿白。江于流前一日下午到主宅,樊云着睡衣在房间里,面带病容,吩咐她事情,没有半句闲话。到了现在神色才稍有缓和。
“看起来有什么不好么?”樊云反问。
穿过两三层院落,迎面是高墙上陡起的钟楼。
到厢房里避凉。一个灰布衣服似僧似俗的人坐在门边角落,吹着风扇。
樊云看了看庙里的泥像。谈不上精致,哪里的都差不了许多。转而望角落那人,皮肤黝黑,额上已起了皱纹,但眼睛倒像年轻很有神,看不出年纪。
僧人面前摊开一张六十四卦卦序,上置铜钱及卦签等若干物事。
僧人也反望樊云。樊云身上虽没有什么多余的首饰,但衣装已经过人,进庙江于流就跟着向功德箱里塞钱。僧人也不能免俗,“来算一卦?”
樊云觉得可笑,原来寺庙里算得倒也是周易,真是包罗万象。
在卦图前坐下,江于流递上钞票。起卦是大过变夬。僧人解得含混,只说不知道算哪方面,难说卦象好坏。
樊云说,有一件事,不知道当不当做。
“如果不清楚自身处境,轻率而为,恐怕结果会不好。你看这,兑为泽、为悦,巽为木、为顺。泽水淹舟,遂成大错。阴阳爻相反,阳大阴小,行动非常,有过度形象。变爻是阴柔在底,变在初六,事情刚刚开始。柔以待人,谨慎行事,或许有贵人指点,可以化解。你可说详细一些?”
泽与木,水与舟,表面上好像有所具象,实际上却更无从理解。樊云皱眉,不愿讲太认真,“如果算姻缘?”
僧人说,姻缘可不太好。从卦象看,樊云处在劣势,倘若求合,须柔和退让。夬卦,决也,双方都强硬,时候没有到,不如低头等待时机。
樊云抿了唇,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对待感情要小心谨慎,曲意逢迎,但是情为何物?
这样想着,随即醒觉,该怎么做其实心里早有倾向。于是打断道,“出来这么久了,回去吧。”
江于流劝解,“既然是逢凶化吉,不如再听大师详细说说。”
樊云另抽出一张百元,“何必说得太清楚?天机不可泄露。”
“你要问的事情或许与‘白’有关?”僧人收钱时忽然道。
樊云微微一怔,但想所谓卜卦不过是玄之又玄的事情。柔软洁白?可以象征的未免太多。
“白茅是祭祀敬神用的,虽然白茅本身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心意所至,神会顾怜。”
樊云站起身,点头道谢。
回到正殿已近中午,樊云知道这次来另有目的。果然易非与她招呼,带邱永福等几个人到天王殿。
殿中盘香高悬,烟雾缭绕。北首金光灿灿的大肚弥勒坐镇。四大天王左右分立,怒目藐视,衣带翻飞。
易非与樊云当先,其余人随后,各上了香。
易非说,“邱叔,各位,爸爸病重这些时候,经的事情不少,我年纪又浅,多亏各位指点,总算没出什么乱子。现在樊云回来了,也是父亲的意思,这份担子就交她手里了。还请多多关照。”
今天叫来的都是最信得过的,况且樊云已经过关,易非点到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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