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云是很别扭的人。但从前也并不全是这样。易非很清楚,缺少牵挂,她比谁都更渴望拥有光明正大的恋情。最好不要是同性恋,不要是luàn_lún,不要从一开始就被罪恶感追着,每一个看似轻松的目标最终都事倍无功。
因为这荒唐的身份,一切都宛如夜行的恋爱。习惯了在人前没有语言,甚至不能轻易动作、不能流露表情的辛苦伪装的生活。明明心里在想的,表情是一套,动作是另一套,话到嘴边,早已改去了七八层意思。所以修炼出这样的关系,哪怕只是动作的迟滞,呼吸的细微差别,也可以体会到对方的情绪变化。
人不是生下来都敏感,但很难有人在这样的关系里不变得敏感。
这些空气一样无处不在的爱,牵一发动全身,比整个世界本身看起来还要真实得多吧?连空气都是虚假的世界,剩下活着的又算什么呢?
易非宁可不要这样用心。最好互相都没有过真心。
不必见到她惨白着脸颤抖地在门口望着,不必觉得她在冻雨里浇透了,身躯也渐渐溶在水里,衣装随时从虚空中飘下。
一颗泪滴在心里,坠落时却变成尖利匕首。
易非还要后悔,明明感受到樊云的爱被越来越沉重的杂质拖住。
像神话中的迷楼,樊云一边设局,同时自困其中。
每一天扮演着,扮演这一个和那一个的自己。演给所有人看,演给她自己。
她是这样度过这背叛的三个月?把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过么?永远迷于当下,既不可回头,又努力遗忘未来。
作茧自缚,她也非做不可。
倘若在事情发生前识破,就会顺着易非的心意发展么?
……
易非感到身体逐渐麻痹,毫无力气。
忽然有敲门声。
潘泽推开门,看到易非偏开头,指尖在眼角飞快地一弹。
“易总,卓子雄派人来了,问对他有什么安排。”
八点整在御园大酒店大堂。
酒店里外,看得出的就有七八个打手,大热天气穿着夹克,不知道怀里藏着什么。潘泽一路贴着易非。回头看,一辆跟了易非一路的宝蓝色福特停在门口。马上酒店里有人上去问,车里的人隔着玻璃亮出警证。
卓子雄带着两个手下等在门口沙发里。
易非第一次见到卓子雄。传闻里高大精悍的身形,暗绿色t恤把肌肉绷得紧紧实实。
没有客套,卓子雄说,“邱永福未必肯让我上去。那么我在这里一直等到您下来。”
易非知道卓子雄名声很好,言出必践。轻轻点头,“你能在这个时候过来,我很感谢。”
铃响。大堂里接待的女服务生接了内线,而后递给一个一直靠在那里的眼镜男。男人放下电话,走近过来,“易小姐,卓先生,请跟我上楼。”
易非望了卓子雄一眼,卓子雄脸上肌肉像刀刻的,没有表情时一副凶相。却对易非异常恭敬。侧身让避,易非当先走着,感觉到卓子雄宽厚的身躯跟在后面。
赌场清空了。踏在消灭一切声响的地毯上,所有赌博机关闭,平时吸引人的声光全部寂没。西装背心的服务生引路,微微绕路,在里面一间椭圆形赌桌前,邱永福坐着。身后挺立着两个手下。
邱永福稍稍欠身站起。易非坐在对面留好的位子。侧边还有第三把椅子,卓子雄视若无睹,站在易非身畔。
邱永福看在眼里。
易非一身深灰色套装,长发素净地挽着。卓子雄双手交在腰前,目光漠然地落在邱永福身后,眼眸中似有杀气。
三四天光景,邱永福鬓发白了一圈,眼袋垂落,显出老态。
易非致哀。邱永福肃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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