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昏睡这段时间,是谁诊治的?”他刚刚只顾着吐了,居然忘记仔细看看吐出来的东西。
王河答道:“是太医院的闵院判。”
一个头发灰白的人影从暗处躬身走上前来行礼。
叶景枢抬眼,视线正对闵院判后面的灵则。
灵则早在叶景枢呕吐的时候就跟着王河过来了,看到叶景枢直接将漱口的水喝干,只觉得没眼看。等到叶景枢唤人,又缓步落后闵院判一个身位。
“陛下安康。”灵则一揖行礼,“可是大好了?若是还有不适,臣愿折十年性命,改运换命,只求陛下龙体康健,享齐天之福。”
叶景枢躺了好些日子,骨头都懒了,动作也慢些,还没等他开口,底下的闵院判已经哆嗦着身子就要瘫软在地了。他听到灵则说什么换命改运,心中惶恐不已,双股战战:“陛下卧床养病期间,臣不敢有丝毫怠慢,所服药方都是亲自抓取煎熬,不敢有半点分心。在陛下入口以前也是亲自试了毒!连药房那边也是抓了最好的药,不敢随意糊弄!”
叶景枢:“……”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叶景枢自觉自己的病还没那么严重,需要灵则以命换命,再说他也不信这个,只道:“国师言重了,国师超脱之人,修神仙道,为我大魏占卜吉凶,也是辛苦了……”这一席话说得叶景枢自己牙都疼,只是在场这么多人,他不好轻易翻脸,只好耐着性子说场面话,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终于扯到闵院判身上:“闵院判也是辛苦了——”他停了下来,一时想不到要奖赏什么好。
闵院判出身寒门,医术高明,用药谨慎,更重要的是,开药向来是能省钱就省钱,能简单就简单,不会建议人服那些价值不菲的神仙散——叶景枢对他的诊治很是满意,不再纠结吐出来什么秽物了。只是他一穷二白,私库门一开,里面光亮得能数有几只蚂蚁,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闵盖已经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下,额头中重点地双眼通红,声音嘶哑凄厉:“陛下,臣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身后的宫人见状,都低垂着头缩了起来做鹌鹑,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王河小心地瞄一眼灵则,见他神情肃穆,也壮起胆子跟着求情:“陛下,闵院判和国师大人已经尽力了,这段日子都不敢离开床榻半步,奈何陛下对京城的气候还不能完全适应,这才拖了些时日……”
王河是叶景枢的贴身太监,平日就属他最得脸,他一跪,其余宫人也呼啦啦的跟着跪了一片。
转眼间,整个寝宫站着的人只剩下了叶景枢和灵则。
面对这个变化,灵则见怪不怪。
叶景枢,这个从小不在皇宫长大,而是与母亲在西秦长大的皇帝,和以往的大魏皇帝都不一样。他混杂有胡蛮血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和京城特有的懒散安逸不同,带着胡蛮的横冲直撞,令行禁止,半点不给人拖磨的时间。不同于京城世家子弟秀净白嫩,他的皮肤是和成熟麦田一样的颜色,泛着闪亮的光泽。目光如炬,薄唇紧抿,即使长袖宽袍,也没有一点扭捏矫揉,走路都能带起一阵风来。
除了叶景枢,先帝还有六子四女,惨烈的夺嫡斗争中,皇子只剩下楚王和一个没几岁的韩王,四个公主也只剩下一半,除了最小的德康公主还没有许配出嫁,便只剩下福康公主战战兢兢地携着夫家,如临深渊的在新皇眼皮子底下小心做人。
连公主王爷都不敢再新皇面前造次,更别提他们这些如草芥般的奴才了。
一众宫人心有戚戚,更加认定新皇是个暴戾之君,三句话就有两句话是砍头的,身边的不少宫人都被新皇以不必要的名义,给遣散返乡了。
而背地里,不少宫人发现,那些返乡的宫人,则再也没了消息。众人私下里竟然也是不敢多说,害怕有一天自己也跟着不见了。不安恐怖的气氛蔓延,直到有日,一个老宫人偶然一瞥,冒犯圣颜,被新皇注意到看过来,当即失声大叫,直瞪瞪的仰头倒下,一摸鼻息,没进出了。
秦地乃是胡蛮聚集之地,有自己崇拜的兽神,他们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化兽回归,传承到兽神的力量。听闻曾有人在秦地游历遥望□□,只见火光冲天大量白雾涌出升腾,同时还有巨兽嘶吼,锁链啷当声。新皇说不定就是……
虽然这件事被严令守口不得妄议,却还是在暗地里流传了下来。
叶景枢原本还想要再挣扎一下,看看能不能从私库中找出个没那么破烂的给闵院判,算是安抚,只是他越沉默,身边的人越惶恐。
“……”还是算了,不浪费钱了。
揉了揉眉心,注意到一旁灵则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他道:“左右不过一点小病,不是什么大病,如今朕也大好了,都起来了吧。”
这一句平常话跟大赦天下没什么区别,身边的宫人努力憋着嘴,掩盖内心的欢喜,仿佛劫后余生,纷纷起立。闵院判也是三两下收拾好东西,连滚带爬地告退了。
其余无干人等终于不再碍事,叶景枢随意找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不知国师还有何事?”
对于灵则的说法,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要是念经跳大神能治好他的病,还要太医院做什么?
王河跟在叶景枢后面,心中惴惴。宫中早就有传言——皇帝觊觎国师美色,一直对其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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