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龙若有所思:“以后还是要多带你出去玩的好。”
花珏歪头笑:“那你要记得呀。”
两人温柔地交换了一个吻,而后擦干起身,急忙去烧下一桶热水,好给无眉用。无眉身上其实根本没沾湿多少,坐在火边烤了一时半刻也就舒服了,嫌弃地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泡泡好了。”
花大宝变回猫的模样,早就在火边卷成一团,惬意瞌睡起来。花珏一手给它按着脊背,另一手摸着小凤凰的头,将两个小家伙伺候得睡着了后,这才起身离开。玄龙站在他身后,驱使水流离散,使他的头发快速地蒸干了。引出的那点水流落入院中,化成细碎的白色粉末。
“回来睡觉啦,嘲风哥哥。”花珏糯着嗓子喊,“你抱我过去睡好不好?”
玄龙低笑一声,将他抱起来,低头在他脸颊上轻轻咬了一小口:“乖乖的。”
花珏果真很乖,除了那声亲昵的叫法,到了床上便规矩起来。玄龙晓得他今天玩累了,便放过他一马,把他堆在最里面,自己端着烛台去窗前熄灯。
他将窗户掩了一半,忽而瞧见灰黑的夜色中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走过,停在对面门楼外,依稀见得是官府人马。
江陵宵禁,这时候来对面城主府上的人,会是谁呢?
玄龙隐约觉得有些奇怪,招花珏下来一起看,两个人瞅了半天后,方见到这队人马打起灯火,片刻后府门开启,穿戴整齐的谢然和桑意站出来迎客,随后匆忙走了回去。
“是外地过来的罢?”花珏推测,“应当是城主的客人了。”
玄龙夜视比他好得多,看了片刻后,忽而给花珏指:“能看清那马车上的官纹吗?红蛟,是皇城中过来的官,应当是外州赶来的。”
花珏仔细一看,果真如此。那车马附近还打了一张红黑色的幡,上书一个工工整整的“刑”字。
“是监司提刑官。”花珏惊道,“这样的人物为何会到江陵来?”
他瞧清楚了,那提点刑狱公事一身黑色官服,周正严肃,走一步必踏在身边人洒下的白纸钱上,这是传言中提刑大人处理重案血案的仪式之一,为的是告慰死者亡灵。走过后,破一杯酒在地上,这便能令仵作验尸。
花珏还在担忧会不会是城主府上死了人,又见那人并没有跟着城主他们进府,迷惑了起来。不多时,城主和桑先生都出来了,此时却换了装扮,皆着一身白。
玄龙道:“是要给逝者入殓了,先睡吧,明早我们去问。”他伸手揉了揉花珏的脑袋。
花珏有点累了,现下宵禁,城主同桑先生他们显然有重要的客人,他跑出去问也过于突兀了一点。想明白这点后,他便跟着玄龙睡了。
只是这一夜睡得不太踏实,兴许还是打雪仗时受了凉,花珏在朦胧中梦见一副惨白景象。
有雪,是扎眼的白色,踏上去才知晓是一模一样的白纸钱,这整条街都被白色覆盖。
花珏走在梦里的街上,忽而见到身边起风,风呜呜吹过空荡荡的树木枝丫,将天地上下、整个江陵的雪都震动了一下,江陵城仿佛凭空被人覆盖了一层白布,而后在风中稍稍飘起,随后又沉降了下去。
他陡然发现,不单这条街,整个江陵都没有雪了。水天一色,上下一白,覆盖了江陵的全是那样平整洁白的纸钱,盖成一块裹尸布,而周围几无人声。
如同在鬼市被玄龙捉弄时那样,他害怕地叫道:“嘲风?”不见回音。
“小凤凰?大宝?”不见回音。
“桑先生?城主?”
不见回音。
他慌慌张张地回过头去找,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声音很模糊,模糊却温暖,让他觉得安心了一些。
那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花珏转过身去,看见了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无比年轻,无比眼熟。
他的喉咙被哽住了,仿佛有一块冰在压迫那里:“……奶奶。”
花奶奶微笑着望着他:“阿囡,你在找什么呢?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在这一瞬间,花珏感到自己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剥离了,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细细回想:“我……在找什么?”
“是呀,找什么呢?”奶奶牵起他的手,慢慢往回走去。花珏被她牵着,发觉自己越走越低,慢慢回到了八九岁的样子,红绳扎着傻气的小发髻,和普通人家的小姑娘无异。
奶奶将他带去了一片河岸上。
这处河岸独与周围的景色不同一些,像是分裂出来的另一方天地:整个江陵都是雪白的,唯独这里是深红的,花珏踩过去,发觉那是密集排在一起的花朵,深红的石蒜花。眼前的那条河,也不是他从小便熟悉的竟江,竟江河水奔流不息,波澜壮阔,眼前这条河缓缓流动,无比宁静,上面也漂浮着数不清的花朵。
这是哪里?
花珏手里一空,望见奶奶忽而也不见了;这里终于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恐惧慢慢浮上他心头,他想开口叫叫自己熟悉的那些名字,却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了。
他养过……一条龙,一只猫,一只凤凰。
遇见过……一个账房先生,一个城主,一个小孩子,还有数不清的面孔。
他们长什么样子?
他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却始终想不起来。但慢慢的,他想了起来这里是哪里。这里是阴司地府,是忘川河畔,往东走九百九十九步便是阴司兔儿神的太阴殿,往西走九百九十九步便是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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