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腹叹道:“伯爷,事情还未到那一步。”
“是我不对,我当初就该毒哑孙竹蕴,亦或干脆杀了他。”
“他是您的孙儿,您无法下狠手,这事本就不怪你。”
“他当年亲眼见他娘死,他也知道我下药令他病弱,他一直恨我,恨孙家。如今被他逮着这个机会,终于离开,他怎不会报复?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他这个身份,就无人疑他!”
“我们何不先下手为强?”
“赵宗宁还是郡主时,郡主府便似铜墙铁壁,如今已是公主,我们如何能进去杀人?!”
“伯爷……”
“我已老,早已断了念想,左右不过一个死字!宫里头,珑娘怨我恨我一辈子,到了我这个岁数,只愿她能平安老去。赵琮虽心思极深,哄骗了我们这些年,却也有致命伤,他心软,且念旧情。他刚被抱进宫时,珑娘待他很好。只要珑娘不做错事,赵琮自会留她一条命,还给她一世富贵荣华。可如今——你也知道,当年先帝并不属意珑娘做继皇后,属意的是安贵妃,是王姑姑……若王姑姑知道她丈夫与女儿的死因,她怎能不恨?”
心腹再叹:“伯爷,其实大郎这事儿本就是因太后娘娘而起。”
孙博勋苦笑:“你这大实话便是往我心里扎,是啊,终归是因人心不足,终究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与其说怪她,不如说怪我!可我们孙家也是前朝世家,不比赵家差,一起打的江山,何以落到他们手上?祖宗有命,我又何敢不从?”
“伯爷……”
孙博勋叹气:“如今便是行一步看一步罢了。珑娘进宫太早,后宫教会她野心,却忘记给足她心思。我愧对她,将她送进去,却未能保护好她。”
孙家这一番对话无人知晓。
便是赵琮也没那个本事知道,他没有读心术,更没有千里眼与顺风耳,孙家的一些陈年旧事,他哪里能知道?再者孙家的这些事,涉及的不过是孙家之人的生死而已。
一家之生死,与天地、江山相比,又算什么?
孙博勋要保的是孙家一族。
赵琮身后,却是整个王朝。
赵琮这些日子除了忙朝政外,便是等信。
赵世碂每日皆会给他写信,有时整一天都在船上,没法送信,便会等到第二日停靠码头再送回,这个时候两封信便会一同到。
赵琮每天都要将信读上许多遍。
赵世碂有时会给他讲岸边风景,有时则给他画船舷上停靠的水鸟。终于到楚州的那一日,他甚至给他寄来一块石头,是赵世碂在海边捡的。
其实是块有些普通的石头,青蓝色,上头有一道白边。
但在赵琮眼中,那却比任何一块玉石皆要珍贵。恰好他也从私库中翻出来一块好玉,他在上头刻了字,刻了“小十一”三个字。虽说赵世碂已长大,他甚至已经甚少这般叫称呼他,赵琮还是最喜爱这三个字。
染陶也帮他打了络子,等小十一回来,他便给他,赵世碂得每天都挂在腰间才行。
这会儿,他将这块石头与那块玉放到一起。
染陶笑:“陛下,这两样放一处,会碎的。”
赵琮将石头与玉分别用丝布包起来,再放到一处,他回头笑:“这样便不会碎。”
染陶一愣。
陛下十岁便登基,十六岁亲政,向来俯视众人。他们常常忘记,原来他们陛下真的才二十一岁,真的还很年轻。
陛下面上的笑向来也是温润而恰好的,此时这样的笑容,莫名令染陶想起那刚熬好的澄黄色的糖,香甜得很。
赵琮笑完便转身回去,将东西置好。
染陶则也露出浅淡笑容,果然只要小郎君在,陛下就能展笑颜。哪怕是远方寄来的信件,送来的石头,都能如此。
赵琮等信已成习惯。
偏偏赵世碂到楚州后,再没信来,他面上的笑容又没了。没有音信,他便不知赵世碂还好不好,他甚至担忧赵世碂是不是乍到南方,水土不服而生病?想罢他又笑自己,赵世碂可在杭州生活过五年。
这样独自困扰了几日,总算又有音信来。
只是这一回来的不是赵世碂的私人信件,来的是萧棠传的信,信上共说了三件事。
盐城监的盐民因盐籍更改一事,不满且集结起来与场官对抗。
赵世碂杀了一位盐民,引起众怒。
一个叫作杨渊的盐税司,死了,死因在查,却牵扯进了当地半数的官员。
萧棠信上写得格外简单,可往往越简单的语句,才越能说明事态的严重性。
赵琮这颗心便再也放不下。
他担忧盐籍更改之事,这是他深思熟虑了几年,与各位官员商议许久的事,万不能还未开始试验,便要因此而废。
他担忧赵世碂。
小十一在他面前乖巧,但由当年因他落水便在宝慈殿杀人,便能看出他其实是个性子十分刚烈的人。他决不相信小十一胡乱杀人,小十一即便真的杀了盐民,也定有原因。
但是旁人只会以为他暴戾。
赵琮现在只觉得幸亏还没给小十一官位,否则定要被参!
赵琮背手在室内思虑许久,回身对福禄、染陶道:“去收拾东西。”
“陛下?”
“明日出发,去淮南。”
第105章 此时是初春,再也不是当年的寒冬。
赵琮自出生以来, 头一回将出东京城。
他定下后, 一面吩咐染陶去收拾箱笼,一面令福禄去召钱商、杜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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