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邢北只有七岁,看着眼前陌生的暴戾的父亲,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吓得趴在那里嚎啕大哭。他妈把他抱起来,安抚地亲吻着他的脸颊。
他抽噎着问他妈,为什么爸爸会这样?
他妈说了一句他印象深刻的话:“小北,爸爸是个艺术家。你要理解他。”
于是七岁的邢北,就要开始学着理解一个失意的艺术家。
邢北后来猜想,他妈这样心思细腻敏感的人,当时就应该已经察觉到某些蛛丝马迹,可是她装聋作哑,把头沉浸了水里,不听不管,只是耐心的,包容的,温柔的,没有一句抱怨的支撑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然而她可以忍耐,不代表他爸也可以忍耐。
他爸是个艺术家,所以他就有权利这样任性的,不顾及他们感受的,连隐瞒都不屑于的,跟她摊牌,我得和你离婚,我受不了这种寻常的生活,它快毁了我了,我需要新的感情,新的灵感,新的空气,我需要自由!
他妈带着他搬出了那里。
爱一个人,不单单是给他一切,是给完他一切之后,还能允他自由。
小北,你懂吗?
他想着她死时苍白的,脆弱的脸,他这一生应该都不会想懂。
邢锋是在自己的作品会巡演告一段落之后来陆家接邢北的。
大概新鲜的空气的确有效,他这几年重新风生水起。
他们已有几年没有见面了,邢北曾经暗自想象过多次,会在一个什么样的场合再次见到他,会不会是某次比赛中,他来给自己颁奖呢?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会惊讶吗?还是会欣喜?又或者他根本认不出自己的儿子的脸了呢?
但他肯定没想过,这个见面的契机会是以他妈妈的死亡作为代价的。
邢锋赶到他们住的小破房子里,以一记耳光开始了他们的重逢。
因为他还有工作,丧事过后,陆家把他接回去住时,他并没有反对,只说会尽快完成手上的事情再过来。
邢北被他接回去后,开始拒绝去学校上课。
小孩子的这点抵抗,邢锋并未放在心上,不愿意去学校也没什么,他完全有能力请人到家里来教他。他很忙,要满世界飞,有很多的工作要去筹划,有很多的灵感要去挖掘。没有时间和他几年没见的儿子耗在家里,讲什么亲情道理。
邢北的第一次恋爱,就是发生在这样的情况下。
对象是他爸为他请来的家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
如果现在要他形容,其实他都回想不起初恋的脸具体是什么样的了,但一定是个美人吧。邢北往后所有交往的对象,不论男女,美人是他最基本的标准。
他记得她的头发,是有些浅棕色的自然卷,因为喜欢做巧克力,蛋糕之类的东西,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甜甜的味道。
在他失眠的晚上,他会打电话给她,她笑嘻嘻的给他唱一首很老的,幼稚的摇篮曲,哄他睡觉。
她说:“我们分手了之后,小北要是难受了睡不着也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他们的恋情在被他爸发现后随即告终。
仅维持了短短的几周。
他爸勒令他回到学校去上课。
那之后邢北的梦里还是经常会浮现他妈的脸,然后想着他没能找到的,但他始终坚信一定存在的,她留给他的,最后的只言片语而难受的整晚不能入睡,但是他没有再给那个老师打过一个电话。
为什么要打呢?邢北想。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分手的意思就是喜欢的停止。
如果觉得难受,那再谈一场新恋爱就会好的。
这个世上每分钟都有人在恋爱,有人在分手,没有任何人的就特别,一切都是寻常。
或许他不像他妈,而是像他爸,也要做一个任性的艺术家吧。
2. 蛋饼都不请救命恩人吃一个
每年一到三月,邢北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差,整个人易燃易爆,连恋爱都不太想谈。
从酒吧里出来买烟的时候才发现又下雨了,他暗骂一句,拢拢身上的衣服在雨里跑了几步。买完烟后他没急着回去,而是就站在小店的屋檐下抽烟。
他抬头看着这绵密的春天的雨,下的悄无声息,又细细碎碎。
像是天上的自来水管趁人不备悄悄漏了。
淅淅沥沥,不眠不休。
回到酒吧,有个看上去非常年轻的小孩儿正在他们那桌给其他乐队的一个主唱老韩道歉。走近了邢北才发现,这个小孩儿他是认识的,挺久之前他曾经半夜被陆岩叫回学校陪人挂水,就是这个小孩儿,叫莫晓吧。
虽然总共见过两回,但他对这张第一次见面就让他不要乱弹烟灰还要扣他行为素质分的环保小卫士脸印象颇深。
他今天心情很糟,并不想多管这个闲事。
于是沉默的绕过了正在鞠躬道歉的莫晓,径直走到小鱼旁边,在角落里坐下。
他几杯下去回完所有未读微信之后莫晓还站在那儿,老韩给他推了瓶酒过去。
“这样,哥也不为难你,这些酒上错就上错了。你呢,也别整这些对不起啊,鞠躬啊之类的,没什么意思,你要真心呢,吹一瓶,就当大家交个朋友。”
莫晓还在那儿解释什么在上班,不能喝酒,下次一定好好和您喝之类的废话。
可是老韩这边不依不饶。
邢北在没有光线的角落里看着他,穿了一套不那么合身的酒吧服务员制服,黑马甲和白衬衫明显还是不同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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