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他更苍白的脸,我用眼光回答挑衅,他不多纠缠,在我榻前地板上坐下。
「外头在传,你是被太子殿下骂得一病不起?啧啧,好没面子。」
「太子殿下的威光,自然是不得了的。」我说得平静。
明远伸手摸摸我的额头,怪叫道:「你是不是鬼上身了?竟然用这种口气提起他,当真亘古未闻啊!」
「他只当自己是太子,我一头热叫著大哥算什麽。」我尽量让口气听起来淡然,却仍不小心让怨气冲口而出。
明远吐吐舌头,把头凑过来,轻声问:「吵得很凶?」
我盯著锦被,木然道:「果然如你所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兄弟手足,是我一厢情愿了。」
感觉到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像是要捕捉我说不出口的心底事。这家伙对有些事情很敏锐,因此在他面前说到兄长时,我总是很狼狈。
「那麽,你改变主意了?」
我垂目不答。
京城里的安逸日子,对於卢双虎、阮长荣这些砍杀惯了的大老粗来说,实在有些难过。他们本性不恶,军旅之中,在我约束下也不曾做什麽太出格的事情,充其量不过酗酒斗殴而已。只要战场上遵奉号令、奋勇杀敌,此类閒时才会出现的小节,我一般不去管。
可正是这些完全可以忽略的小节,到了天子脚下,却惹出许多麻烦。班师不到两个月,就有七、八个受封将军的家伙,因为在街市上醉酒无状、喧哗扰民,被御史台一再弹劾。
父皇听了多半置之一笑,最严重也就是将人叫到跟前规劝几句。粗人脑子转不过弯来,以为自己军功大,皇帝才如此纵容,因此唯唯诺诺从宫里出来,转过身依然故我。
谁的容忍没有限度,父皇只是在积累朝野的怨气,以抵消他们原本给人的正面观感。到後来功过相抵,英雄也就成了平常人。若仍不知收敛,英雄变成罪人,到时候朝廷料理起来又有何难。说起来总是他们自己骄纵才种下祸根,屠戮功臣之责,可落不到父皇头上。
历朝历代,武将若不懂得谦退保全之道,到头来总是难以善终。
与其说部将手下,不如称这些家伙为我的兄弟朋友,是我将他们从草寇山寨带到庙堂之上,就算有种种不是,许诺过的荣华富贵享受不过几天,怎能坐视他们折翼在父皇的筹划之中。
这日我将他们召到徐博府中,还没进入正题,管家就来通报说,左散骑常侍江如纶和谏议大夫秦万钟具名帖求见。徐博与我对视,各自摇头不知所谓。总之门下省要员连袂拜访一名记室参军,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我们几人私下聚会,大家来时不是步行,就是雇乘没有徽记的马车,怕的是若明目张胆,传出去又有閒话。如今要被他们发现没有马车人却在,难免更添疑窦,略一商量,先行避到了内堂。
江如纶与秦万钟两人都是当年助父皇营谋大计的宾客,官位虽不高,官阶却因加了「特进」而位居二品。门下省主封驳审查,他们向父皇所上的弹章多半有效,加上这两人气量狭窄,好泄私怨,朝中人对他们既恨又怕。
透过屏风可以隐约看见徐博将两人引入正厅,边不停作揖边说:「不知二位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稍有些驼背的江如纶哼一声,不搭理他,迳自大摇大摆在主位上坐下。秦万钟是个留著两撇胡子的瘦小老头,阴恻恻地嘿嘿两声,坐在江如纶右边,徐博下首相陪。
徐博待他俩将茶盅放下,才恭谨请教有何要事。
江如纶问:「徐大人可认识一个叫做徐永业之人?」
「回江大人,徐永业正是小侄。」
江如纶脸一沉,嘲讽道:「徐大人好家教!」
「小侄不知天高地厚,如有冒犯江大人之处,还望江大人海涵!卑职先在这里赔罪了。」
徐博站起,又是深深一揖,江如纶眼睛一斜,偏过身不受。
秦万钟在旁解释:「徐大人你是不知道,你的这位好贤侄,昨天竟打断了江大人公子一条手臂!」
徐博大惊。「这、这是怎麽回事?」
「不过是欢场争风吃醋罢了,可令侄下这麽重的手,实在不该啊。」
「叔叔!别听他们血口喷人!那个臭小子强抢民女,我看不过眼才出手相助,我不过扭了一下他的手臂,自有分寸,哪可能将手弄断?倒是他恼羞成怒,命仆役围殴,将我打成这个样子!」
徐博的侄子徐永业一瘸一拐自门边闪身出来,布满青紫伤痕的脸上满是不忿,想来得到家人通报,已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儿。
徐博看著他,询问的目光投向江如纶。
江如纶指著徐永业,厉声道:「你是什麽东西,竟敢对老夫不敬?我的儿子现在还躺在床上,难不成会作假不成?」
徐永业毫不示弱,回他道:「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去你家对质便是了!当日之事长安坊许多百姓亲眼所见,一问即知!」
江如纶气得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指著徐永业的手指不断颤抖。
秦万钟赶忙搀著他坐下,劝徐博道:「徐大人,你看江大人气成这个样子,我看不如先让令侄给江大人磕头陪个礼,接下来的事,咱们回头再说如何?」
「我没错,为什麽要磕头?」
徐博捻须慢悠悠地道:「此事若错不在永业,这磕头道歉,恐怕也不妥吧?」
江如纶大怒。「老夫是圣上亲自下诏褒奖的从龙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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