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御没去主屋,他娘不会等他的。他直接从院里的井中打了水,脱了上衫站在院里擦身。直到冰凉的井水当头浇下去,他才低低舒出口气,觉得凉了些。
门被人敲响了,紧接着没等时御说话,门就被推开了。
“御哥——”隔壁的许家小女儿正怯生生的露头出来,正撞见他站在井边的身影。
时御开始跟货的时候虽然年纪小,但这几年东奔西跑又兼蒙馆鞭策,从后边看,自肩胛骨往下都很结实紧致。
幸他眼疾手快的扯了一边的干净衣衫穿上,就这样也让许家小女儿啊了一声红透脸。
“御御、御哥。”许兰生捂脸退到门后,细声道:“我、我不知。”她舌头打结,半天也说不整齐。只得向自己后边的人求救道:“钟、钟先生。”
后边没来得及阻她推门的钟攸顺着那半开的门也看了个清楚,干咳一声。
时御不知那钟先生是谁,许兰生正挡了他的目光。他拉紧腰带,就这么半回头,道:“什么事?”
“村、村长说。”许兰生不敢看他,只目光垂在自己鞋尖,声音越发小,“钟、钟先生人、人生,得请、请你帮、帮帮忙。”
钟攸见她面红耳赤,口齿不清,心忧她再说下去自己先羞晕了头,便温声接道:“叨扰时公子,下午我屋的梁塌了,村长道寻时公子,让我在此等着时公子回来。方才见亮了光,许姑娘怕我不熟人,便帮了忙唤人。”
时御已经走到门边,拉开门。
许兰生后边的人,那青衫襟领整齐紧扣上,发却不如午时整齐。垂头时看不见眼,白皙的肤色却在夜里更打眼。手里握了一卷书,也不知之前那么暗是怎么看下去的。
钟攸正低着头,不料门边上的人突然俯身偏头,深眸的目光正正落在他脸上,惊了他一跳。
还真是巧了。
他听见这人的声音清晰地撞在耳里。
“钟……先生?”
第2章 老屋
“诶?”钟攸退了一步,恍然记起这是中午替他挡拥挤的人,立刻笑起来,“竟是时公子。”
“时御。”时御额前发还滴着水,他抬手撩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和气势逼人的眼,道:“我叫时御。”
“钟攸,初到贵地,今日还未谢过时公子。”又迟疑道:“今日天已晚,实在打扰不当。”
时御目光转向一边的许兰生,小姑娘尚在脸红,正痴痴的望着他侧面,不想他倏地直望过来,吓得慌忙鹌鹑状。不等他说话,自觉道:“我、那我便、便归家去了。”
说罢提着裙摆退了几步,飞似的闪进了隔壁院门。
“先生带路。”时御直起身,“我去看看。”
钟攸暂住的屋子离得不远。沿着时御家矮院外的小溪,一路顺过去就能到。这是早几年村里人去镇上住后废弃的院子,是个不大的篱笆院。主屋加厨房,篱笆周围栽种了不少有些年头的桃树。入了院几步就能转完,看得出新主人入住后有悉心整理打扫过,篱笆下的小田地列的很整齐。
钟攸拢了灯,打开房门。里边有些暗,他侧身容时御看,道:“下午我整理杂书时突然塌了,不知是什么缘故。”
时御望进去,昏暗的灯光下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书,一半理的工整,一半应是没来得及,都颇乱的堆在塌梁后边。
“你睡在哪里?”时御提过钟攸手上的灯,跨进屋里。这屋里几乎被书淹没,没个落脚处。
“啊,”钟攸颇局促的指了指另一边,“厨房暂无用处,就睡在那里。”
时御蹲身在塌梁处,就着小油灯看了看,“这梁木年头久,腐了自然就塌了。”又站起身,照了照头顶,看了会儿转过头,对门口的钟攸道:“这屋太老,恐怕还会塌。先生要住到什么时候?”
“住到来年。”钟攸往里几步,看不清房顶,只得微微眯了眼去瞧,一边问道:“还会塌吗?”
“嗯。”时御侧目又见他桃花眼,口中平淡,“那得重建,这屋子住不久。”
钟攸似遗憾又似犹豫,却只颔首道了谢,并未多言。末了他送时御出去,站在院门边,他道:“又劳烦时公子了。”
时御正抬头看那葱郁的桃树,闻言没回话,只道:“这院子位置溪头,靠近先生的书院,又与村里相近,方便往来。加之桃木成荫,夏日也是避暑纳凉的好地方。如果先生打算重建,最好与村长商定,将这院子归到书院名下边。”
“我已经占了书院的便宜,怎好再占居一处?”钟攸对他微微笑,“耽误时公子休息,我送公子回去。”
时御先跨一步出了门,回手将那小小的篱笆门合上。对钟攸道:“不必送,我自归。”说罢将油灯也送回钟攸手上,转身就抄原路走了。
钟攸站在门里边微愣,见他修长身形消失夜色,只觉这时公子果真是个好人。
翌日天还未亮,钟攸便醒了。他须找人将这屋的梁重架,还要去书院看看进程。待他洗漱完毕,推开门时,却见沽蓝朦胧的天色下站了个人,就在他篱笆院外。
“时,”钟攸脑中一打结,险些直呼其名,“时、时公子?”
时御指了指篱笆门,钟攸立刻上前开门,道:“公子是何时来的?”又汗颜道:“我竟不知。”
“才到。”时御带了些东西,多是修理工具,又道:“下午还有人来,都是修屋子的,先生就不要关门了。”
钟攸怔怔颔首,又恍惚道:“多、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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