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逮到话头,不敢去看皇帝脸色,只是说道:“臣亦是迫于无奈,既然天意教臣知晓这些言语,若不细查,便是欺君。若是深究,又恐天家怪罪。幸而皇子深明大义,不计较微臣冒犯,愿意澄清——皇子,这是您进京前所居那处县城的户籍资料,还请过目。等您看罢,微臣再行发问。”
书册递到手边,新皇子却没有去接,满面通红地说道:“我——我生于乡野,并不识字。”
群臣顿时惑色更甚:流落在外,大字不识情有可原。但已入宫两月有余,为何皇上还不找人为皇子开蒙?
北静王眼内闪过喜色,皇帝却是心下一沉:当初挑人时,想着那些读书人大多胆小,更或有食古不化者,知道了内情又不愿意配合,反而坏事,不如找那粗鄙无文之人,更加轻省。却没想到会有这金殿对质的一幕。大庭广众,这厮种种表现,只怕要教那些观察入微之人心生疑惑。
将众人神情看在眼中,皇帝赶紧轻咳一声,解释道:“时日仓促,朕本打算立春之后,再为皇子诞请名师。”
见皇帝嘴唇微动,似乎又要将话头转到差遣近侍前去查证上,北静王连忙展开了手内书册,笑道:“既是如此,由微臣念与皇子便是。”
他知道这是自己翻盘的最好机会,而且做都做了,与其半途而废等着日后承受皇帝的怒火,不如把这篓子捅到底,尚有一线生机。
仗着皇帝不便公然发作,北静王照着书册大声念了一遍。将之前说给朝臣的那番疑问又重复了一次,末了问道:“县中并无皇子所说的那户文姓人家,请问皇子,是否别有隐情?”
“这……”新皇子早准备好说辞。面上故意微作窘状,说道:“实是事出有因。收养我的那对夫妇乃是私奔离乡,到该城后用了假名落籍。但养父不免思念故里,所以私下里便告诉我,文才是真的姓。所以,在认祖归宗之后,我才告诉父皇,养父姓文。”
新皇子自觉一席话说得天衣无缝,不想北静王却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皇子所说的故事倒也动人。但微臣着人调查时,却还有一桩发现:虽然皇子当日居处的左邻右舍,众口一词说皇子确实在那儿住了近二十年,但微臣遣去的侍卫却偶然遇见一位十五年前随小儿子迁往乡下,正巧回城探亲的妇人。据她说,那对文氏夫妇是曾收养过一个男孩不假,但那孩子七岁时便因为出天花一病而亡。却不知皇子做何解释?”
天花?新皇子脱口说道:“一派胡言!”
他再清楚不过,皇帝为这个身份做了多么完美的伪装。那座城原本半空,旧居附近的居民都是心腹侍卫的家眷所扮,等过上一年半载再归还京城。怎么可能会突然冒出个乔迁妇人?!
一定是北静王在说谎!一定如陛下所说,他觊觎储君之位,暗中拉拢朝臣,如今更是不惜造谣污蔑,想把自己这“皇子”拉下马来。只要搞定了他,陛下肯定不会再嫌自己没用,自己也可免去杀身之祸!
头脑简单的新皇子自以为抓住了机会,不怒反喜,连忙说道:“我在城中住了许多年,怎么从未听说过有位搬迁的邻居?北静王别是受了蒙骗。”
北静王皱眉道:“微臣自是有十足证据,才会当众陈情。”
“哦?那北静王是在指责我说谎?我入宫不过数月,自认与北静王并无龃龉,但王爷却如此刁难于我,是不是认为我不够资格做这个皇子?”
见北静王眉关锁得更紧,新皇子自认问在了点子上,还想趁胜追击,却听皇帝不悦地说道:“尔等俱是皇室宗亲,当众吵闹对质,成何体统!”
新皇子正在得意,忽闻此言,不知自己哪里说错,顿时又战战兢兢,敛袖而立,不敢再说什么。
他却不知,是皇帝忽然起了疑心:水溶此人惯爱装模作样,爱惜羽毛。当初所有人都以为储君之位非他莫属,他却比以往更小心谨慎,轻易不提此事,以免落人话柄。
今日他胆敢当众质疑皇子身份,虽然也有自己暗中紧逼、迫得他打乱阵脚的原因在内,但焉知他拿到了多少凭据?那群饭桶行事不够周密,已是让他拿到了一个姓氏有误的把柄在先。刚刚遮掩过去,却又来了个什么邻居。若应对不好,后面再有什么差池,让群臣知晓他竟认一庶民为皇子,那乱子可就大了去!
无论如何,他必须要阻止水溶。
打定主意,皇帝冷冷说道:“这般吵闹,置天家颜面于何地?朕已着人前去调查,尔等无需多言。”
然而,他越是不愿当众提及,北静王疑心便越重:他以为皇帝也察觉受了蒙蔽,却为了面子,想一床锦被将事情遮掩过去。可这么一来,自己肯定要落个捕风捉影无事生非的罪名,非但无望储位,甚至连王爵亦有危险。
北静王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自己一身荣华岌岌可危,心道必得设法让皇帝改了主意才好。可急切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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