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这样,吴邪不由得有些担忧。此番布局行至今日,几乎都是吴邪与胖子一手操办,张起灵并未与他们一同出谋划策,也不曾对他们的安排布置表示过任何不满。他就像是一个尽忠职守的打手,只将自己看做棋盘上一粒棋子,但凭执子之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全无半点异议。
这绝对不寻常。
吴邪很明白张起灵的为人,知道他始终放不下与万奴王的父子之情,况且当日张家楼里左判以命相谏,让他不要与义父为难。如今他们处心积虑要置万奴王与死地,照理来说,张起灵绝无可能如此顺从。吴邪倒不担心他会临阵倒戈,昔日东夏国兵临太原城下,他尚且顾念着过往情谊未曾出手邀斗,如今所谋若是不成,以万奴王心性,参与之人断无活命之理,张起灵自是不会坐视他们几人为自己义父所杀。这便如驷马之车,其余三马若走,余下一驹便不得不行。
正因为如此,张起灵越是不动声色,吴邪就越是心神不宁。
这一日午间,吴邪只身去“佛爷寺”检查星盘上的机关消息,回转来时已是深夜。院子里一片漆黑,显然众人都已就寝,仅有一间厢房还亮着一点微光,俨然正是吴邪居住的那间。
他虽有些疑惑,却也不以为意,轻轻推门进了屋,便看到张起灵端端正正坐在桌前,正对着一盏油灯发呆。
吴邪顿觉心中一暖,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小哥”,又问:“怎地这么晚了还不去歇息?”
张起灵并不答话,只将桌上一个双层的食盒打开,露出两个馒头并几样素菜,抚之尚有余温。
吴邪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手巾略擦了擦手和脸,便坐在桌旁开始用饭。张起灵如此周到细致的关怀抚慰了他的内心,让他觉得自己先前的忧虑似乎有些多余。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他,黯淡的灯火映在他点漆似的眼眸里,没有了素日的淡漠,竟是说不出地柔和动人。
一时间屋子里格外安静,只有吴邪咀嚼食物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他飞快地吃掉了一个馒头,抬头对着张起灵笑道:“你这么个人,生得这么好看,又如此细心,倘若话多一倍,人就会可爱十倍。”
张起灵眨了下眼睛,居然异常配合地问了一句:“你想听我说什么?”
吴邪闻言一愣,想了想便放下筷子,正色道:“你心中所忧之事,我又何尝不明白?当日在张家楼里,你对勋先生说的那些话,我也都还记得。那万奴王既是一代枭雄,想必也是一诺千金之人。你且放宽心,只要他立誓发愿,今后移居云顶天宫,再不过问世事,我便担保过往恩怨一笔勾销,绝不害他性命。”
张起灵长久地凝视着他,过了半晌方才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蜾蠃负螟蛉,生养情不异。杜鹃血染喙,反哺还父恩。qín_shòu知此义,人世何言殊?未能膝下绕,舍身亦无憾。最终之战迫在眉睫,吴邪殚精竭虑布下这最终之局,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最大的一个变数已经悄悄蛰伏在张起灵心中,终有一日会让他追悔莫及。
(瓶邪仙侠)天地洪炉44
四十四、电光石火步此生
泾川县东二十里处,黄河支流泾河自西向东流过,夏秋之交水量颇丰,滚滚浊流拍击两岸,冲刷出一片乱世嶙峋的河滩。
南岸蒋家村是个不足二十户的小村子,村民魏三常到河边放羊,此处地势平坦,青草肥美,正适合驱赶和收拢羊群,只是现下水流湍急,河道又宽,须得看好了羊儿不致掉落溺水。正午时分烈日当头,魏三寻了处树荫坐下,放出牧羊犬盯着羊群,自己把草帽扣在脸上,指望忙里偷闲打个盹儿。谁知才刚刚酝酿出些许睡意,就听得一阵马蹄急响。
河岸的高堤之外便是官道,如今西北正在交战,他唯恐有军队经过,马嘶人吼惊扰了羊群,便站起身想要把羊群收拢起来。人方起身,就见一辆极大的黑色马车在两匹极高的骷髅挽马拉动之下冲上堤岸,紧接着遁坡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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