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少年认识他的师父,还远远不止认识那么简单。
师父殁于潼关,彼时阵营停战、携手御敌,纯阳无人对师父身上的毒痕提出异议,年少的沐辰风也只知师父受毒人所害,而凶恶的狼牙兵与狡诈的叛军是理所当然的缘由,哪怕他日后报仇也是寻了与天一教勾结的乱党而去。
殊不知今日一见,世上竟是有少年这样敌我不辨、杀人取乐的阵营魔鬼的。
少年口中零碎的线索,早已将过往清清楚楚地重新呈现,他藏在碎发后的笑,带着十足的挑衅。他毫不愧疚地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跃到峭壁上央他来寻仇,他大笑着拍手,像是玩什么有趣的游戏那样,轻一句重一句,偏要引沐辰风脱开浩气众、只身前来。
旁人撼不动的冰,少年不费吹灰之力就点燃了。
沐辰风全身戾气一过,眼中瞬间只余少年的邪笑,不知不觉已跟着少年蹦蹦跳跳的步伐也到了岩壁之上。
少年不仅挑衅,还多少破了封印,寄生于尸人身上的生魂无论哪个都带着怨毒的戾气、足以影响一个灵觉敏锐又不懂对付的纯阳。
明知对方故意,明知是陷阱、有埋伏,明知自己抛弃护身的气场脱战前往势必凶险至极,可彼时的沐辰风像是儿时被恶灵所扰时一般——根本身不由己。
少年与他正面站定,三两下招来傀儡夹击,自己则偷着空使毒,步伐灵巧、出手有迅雷之势,像极了武林身经百战的杀手而非个子矮矮的稚气少年。
但凡那枯枝一样的朴素笛子擦过,沐辰风霜白的道袍上立刻染上一道红,他觉不出丛生堆砌的痛也压不住终于喷薄的怒,厚积的心法内功决堤似地倾泻而出,提着云气鸿蒙的利剑割下一个又一个行尸走肉的傀儡头颅,由少年足下的铃铛声辨出他的行动。
铃声愈快,道袍上的裂痕也更多,沐辰风不记得打了多久、等了多久,也不知自己被少年引到了何处,终于在厮杀中抓住对方身形、一剑穿透了少年才转过来的胸口。
骨肉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下一瞬少年便挣脱了他的剑尖、瞬间遁形在迷雾里,再在十数步开外出现、毫发无伤似地站直,碎发后看他的眼神既怨毒又饱含惊讶。
沐辰风收势再起剑,口诀一念势如破竹。
“坏了就麻烦了,混蛋!你该死!”少年诅咒一声,玩够了似地终于阴冷下来,拖着明明被重伤却未血涌的身体,迎着几乎不可能避开的剑气,一个翻身就闪到了纯阳身后。
带着蛊毒的虫笛全力劈下,划开了血肉也断了剑招,沐辰风后背的重创火烧似地裂开、抽走了存余的全部气力,剑尖在地上擦出一道深痕,他便一个踉跄直接跪倒。
少年开怀大笑,笑声如魔音灌耳,激得他低头呕出一口鲜血。
也是这口心头血,让近乎疯魔的沐辰风清醒不少,他愣了一刹那,也终于看清了形势,趁少年大意时勉力聚气、使上纵云轻功,一跃跳出了包围圈,直到了峰顶滑下。
峰顶的另一侧是浩气盟援军的主力所在,好在援军余力尚存,有人看到了越过峰顶的尸人,便聚众过来灭之。
追到半途的少年见落入对方的势力,只得且战且行。
即便沐辰风已足够警醒也判断对了方向,但到底挨不住后背的伤势、不能再战,只得寻了峭壁的巨石暂避,使剑勉强撑住身体后再也动弹不得。
他当时的记忆几乎是模糊的,只感觉生命随着鲜血迅速地流逝,眼前越来越暗,依稀有人踩着低飞的轻功而来、将一抹令人绝望的恶人红带入他的视线。
“我救你,好么?”来人朝他伸手,垂至肩的耳坠如烧着的火焰那样映出光。
仿佛意料之外又是早有预见的情景,沐辰风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只本能地摇头:
“活而为俘非我所愿,不如……你提着我的头颅去邀功罢。”
而后漫长的黑暗里发生的事,沐辰风都毫无所觉,待他被后背火烧似的剧痛灼醒,已不知昏睡了多少时间。
天已全暗,他还活着,身处暗处、重伤难行,浑浑噩噩得头痛欲裂,挣扎一番,甚至连挪一下都做不到。
念了多年的静心功亏一篑,后悔为时已晚,沐辰风不知自己处于什么样的境地,听到滴落的水珠砸到地上石上、发出回响,便觉察这似乎是个山洞。
洞里昏暗,他吃力地转动眼珠朝光亮处看,却见一个人影靠着洞口、撑着额头,长发披在肩上、落到腰间,于漏进来的圆月光里弯出一个安静的剪影,垂下的耳坠闪闪,是视线里唯一的颜色。
江语寒,居然在,居然还在。
“你醒啦?”万花忽然出声,不知如何感到了他已醒来,慢慢过来,轻轻坐到他旁边,“我寻了个山洞藏你。这儿不能点火,外面都是恶人的巡逻,应乐峰到莲花峰口,已都是他们的地盘了。”
沐辰风翕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明明身体痛入骨髓,可使不上力,被尸气毒气浸染过的躯壳像不属于自己的,麻木又冰冷。视线一扫,却见身上盖着红黑的衣袍,而背光里的江语寒正单衣挽袖,显然少穿了几层。
江语寒又像是知道他的痛楚,缓缓伸手将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额头:“你身上伤口有点多,不严重,就是背后那个麻烦。万花虽擅长解毒,却唯独解不了蛊的毒,你那毒我拔不干净,回头再去洱月村看看有没有药。”
额头传过唯一的温度,沐辰风费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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