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啊走,靠着惯性不停的走,最初沸腾的血早就被日复一日的虱子、痢疾和死伤冷冻了。
他们走了不知道多少英里,这一英里与下一英里没有什么区别,这一条路与那一条路没有什么区别,这一场战役跟下一场战役没有什么区别。
队伍如同一条在灰尘里垂死蠕动的长龙,奄奄一息,只余下最后一丝傲气和尊严,维持着迟缓沉重的步伐。
长龙的头过去了,漫长到仿佛看不到尽头的伤痕累累的躯壳过去了,细细的尾巴拖拖拉拉的到了眼前——殿后的是个孩子,跟步^枪一般高。
他梦游一般四下张望着,然后膝盖慢慢弯了下去,倒在了土路上,手却依然紧握着那杆瞧不出是锈迹斑斑抑或是血迹斑斑的步^枪。
一个胡子直留到肚子的人走出来,把这个本该握着课本和羽毛笔的男孩扛在肩上。
他步履沉重的继续向前,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肩膀。
瑞特一动不动,目光追随着消失在拐弯处的小队,黝黑的脸上泛起奇异的忧郁之情,而斯科特摘下帽子,任凭尘土和宴会沾染在他乌黑光滑的头发上,然后他缓缓的把帽子扣在胸前。
他们维持着忧郁而充满敬意的姿态,直到火焰从楼梯上窜下来。热浪扑面而来,两人不约而同的催促着马跑起来,瑞特刻意落在后面,他们在仅剩的狭窄通道里跌跌撞撞,热浪从身上扫过,砖石木料从头顶落下。
他们跨过铁轨,跌跌撞撞的来到一条小巷子,火海已经落在身后。此时此刻,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这座熊熊燃烧的火场,原本是一座高速运转的繁荣城市,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工人早上起来工作,报纸天天发行,电报日日响起,酒会夜夜不绝,律师辩护,牧师布道,银行家理财,杂货商售货……
“我从没指望过赢下这场工厂主与农场主的战争,虽然我一直在尽力所能及的努力。”斯科特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就像夹杂着火焰的风吹动了蒸干水分的树叶,“可是……”
瑞特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完全不认识斯科特,可又像认识了几百年。
“真是一颗令人费解的小脑袋,连我都搞不懂你在盘算什么了。”
“彼此彼此,瑞特,你也是个无解的谜,哪怕我们在一起共事这么久了仍然如此。”
承认自己不能真正理解别人,其实是最理解别人的表现。故作解人,大多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又轻视了他人的痛苦。
然而就在这一刻,坦诚无法彻底理解彼此的两人,终于彻底的心意相通了。
梦一样笼罩着的闷热和黑暗,如同清晨的薄雾似的烟消云散了。
他们是南方的儿子,生于斯,长于斯,最终也会埋骨在这片肥沃的土地,成为南方伤痕累累的躯体上的两枚勋章。这里有他们或通情达理、或顽固傲慢的长辈,有他们或成家立业、或年纪尚小的兄弟姐妹,有他们一起长大的朋友伙伴,有照料了他们家族两三代的、又凶恶又慈爱的黑人保姆,有他们被战火破坏殆尽却仍旧拼死守护的一切……不是虚无缥缈的国家概念,不是口号喊得震天响的所谓州权,甚至不是战争的真正根源——关税和利益,而是一张张转身抹去眼泪,扭头强作欢颜的、骄傲的、熟悉的笑脸……
他们身后,是铁锈色的铅一样沉重的天空,两旁是监^狱高墙一般幽黑的树丛,而前面是……
“亲爱的小伙子,你该不会傻乎乎的打算在最后一刻去枉自送命吧?”在昏暗的光线中,瑞特的牙齿雪白,一丝嘲讽在那双滴溜溜乱转的黑眼睛里闪闪发亮。
斯科特用同样的腔调回答:“我正是这么打算的,瑞特,愿上帝保佑我知迷途返的灵魂。”
“比步^枪高不了多少的小家伙,还是回家拿锄头更好。”瑞特慢条斯理的开口嘲笑,声线最深处有一丝压低的粗暴,“光荣凯旋或战死沙场的高贵牺牲,就让成年人来展示吧。”
“我已经十八岁了,瑞特,如果你碰巧还记得我的年龄的话。”斯科特哑然失笑,“而你的年纪已经够做我的父亲,不如还是……”
“该死的!”瑞特忽然破口咒骂起来。他利落的翻身下马,用强壮的手臂,把喋喋不休、试图激怒他的斯科特抱了下来,然后,那修剪整齐的小胡子就蹭上了斯科特干燥的嘴唇。瑞特的嘴唇滚烫,仿佛整个围城的火苗都蕴含其中似的,他的动作又沉重又粗暴,还带着破釜沉舟、自暴自弃的决心,不顾一切的向斯科特碾压上来。
斯科特连惊讶都来不及,就顺从的回抱起对方结实的腰,瑞特结实的胳膊紧紧箍着他的肩膀和后背,仿佛一座钢铁的牢笼,而斯科特却从未感觉这么自由过,瑞特吻他了,可他并没有感觉愤怒或受到侮辱,仿佛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仿佛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仿佛一切都早该如此了……一切都已停滞,时间,空间,战争还有身后的熊熊大火,此时此刻,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对方滚烫的嘴唇,和彼此坚实的怀抱。
时间恢复流动,他们从彼此的身体里挣脱开来,然后不约而同的沉默的跨上马背,走向黑暗,走向战场,走向一个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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