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瑞斯要了两杯蓝色夏威夷,待侍者端上,就一手松松圈住自己那杯,趴在吧台上发呆。昏昧灯光将他颀长不下英人的身形长长拖曳在地板上,黑发掩映下脸部轮廓残留少年的稚嫩。他不说话,只是小口抿着。这边吴华亭托起杯子,忽而升起把它一饮而尽的冲动,中途略作停顿,还是在三口之内解决了。
“这么快。”贺瑞斯喃喃,继而问,“嗓子不辣么?”
“习惯了。”
“我们又没在拼酒,拼也不能拿这种酒……太着急会丢掉很多风景的。你看,杯子里面的光,”贺瑞斯抬起他还有三分之二的玻璃杯,晃上两晃,“像不像微缩的海洋?”
从杯子底部望进去,光线笔直射入,穿透平静的水面,经过折射与杯壁的数道反射,映出一团各色混杂又独立的固液混合物。吴华亭熟稔的、又有些恍如隔世的景色。冰块容纳着光,也容纳他的注目,毫不为外物所动,婷婷袅袅旋转着它们化在水里逐渐破碎的身躯,平静且从容地,一点点投向破灭怀抱。恰逢舞场里一曲喧闹的爵士乐放罢,换上一支慢板宫廷华尔兹,前奏舒缓悠扬,踏着小碎步慢慢带出主旋律,一二三二二三……于是他看到冰块也活动起来,跟上节拍,跳起迈向毁灭的舞步。
“不,不像海洋。”海水不如它澄明,也因而比它更容易永恒。它的存活仅在须臾之间,因澄明而达不到长久。“像江水。浅滩上缺水季会退下去的江水。”
“江水吗……长江还是珠江?”
“看你怎么想喽。”
他们相视一笑。先是贺瑞斯自控失败似的莞尔,然后两个人都笑出了声。酒保正擦着柜台,听到响动,朝两个莫名其妙笑得半俯下身的青年人投去奇怪的一瞥,两人感觉到注目礼依然笑声不绝,他嘀咕一句,换上高脚杯继续擦。
他们差不多同时停住笑。吴华亭清清嗓子,说:“香港没怎么变呐。又回到战前模样了。”
“城市面貌上是恢复了,但是战争总归很刻骨铭心。1941年冬天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一改变,不论好坏,都再也回不来了。”
“可战争没有改变你。”
贺瑞斯望着灯罩,沉吟一会儿,低头道:“未必。那年冬天我见到你跑来,第一念头没反应出该到哪里躲炮弹,却在想:这个人和我不一样,虽然人们老爱拿我们相比。他以独立自主的意识经历过人与人大规模的残杀,这种经历不管一次或一百次都会使人变化。我没经历过,而正要去面对,跟你一起有一点安慰,但我如果希求真正完成自己,就得逼迫自己清醒着去体验——并且永远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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