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月余,状元回来,拜了高尚书。高尚书答拜。状元大惊,道:“太爷这是怎麽说?”高尚书道:“状元乃是天子门生,老夫如何消受得起?”
状元摸不著头脑,便停了拜,细问缘故。高尚书道:“要知原由,还到观中去问你的师母。”
状元心急,忙令起轿往观中见李摘凡。作了揖,坐下问摘凡道:“我进学中举时,拜太爷,太爷便受了。如今做状元,我拜,他却不受,此是何意?我问太爷,太爷叫我来问你,想是有难言之处。师母知道,请悉数告诉我。”
李摘凡听了此问,泪如雨下,嚎天打地哭道:“主翁、主母,你的儿子中了状元,连姓氏也认不得,真是好苦啊!”
状元见他说得古怪,道:“师母,这是怎麽说?”
李摘凡道:“你本姓匡,乃是松江华亭人,住在北京。你的父亲匡人龙,乃是北京监生。你祖父乃是江西南安府的太守,早早死去了。你的伯父匡世,乃是木客人。你的母亲蒋氏,三十无子,你的父亲便娶我为妾。你的父亲有食客三千,金钗十二,挥金如土,谈侠尚气,安居乐乐。却撞著一个对头,乃是工部莫须有,与你祖父有仇,奏本弹劾你的伯父,道他侵克钱粮二十万,家私被充公,家眷被拿问。那些仆从,尽皆逃散,朋友无一上前帮忙。我原是牌上无名的,此时欲以身殉葬,以表主翁食客养妾之报。却想到存孤大於死节,主母已经被拘空在室,等候收监,你那时才三岁,是我换了布衣,假做邻人探问,将你抱出来,逃脱了虎口,连夜出城。後来听闻追兵追寻你甚紧,我只得抱你逃至於此。正好高尚书欲招女僧,阐明经典。我幼年潜心於佛事,就假说自己原是受匡家供养,如今他遭受磨难,我欲报答,便抱著这个孤儿潜逃至此。棒喝受尚书之拜,我担心你见姓思亲,故借了高府之姓,匡鼎二字,乃是你父亲为你命名的。你又问什麽呢?”
状元听了此言,大叫一声:“痛杀我也!”悲悼不已,昏死於地。
李摘凡一把将他抱起,叫:“你快苏醒。”
半晌,状元方醒过来,哭道:“爹娘枉生了孩儿一十八岁,我却不认得爹娘是什麽面庞?”他一把拽住李摘凡道:“娘,你是我的庶母了。亏你历尽艰难,将我抚养成人。我有父不得怙,你怙我,有母不得恃,你恃我,你既是我的父亲又是我的母亲啊。”嚎啕大哭,拜倒於地。
旁人观者,无不落泪。
李摘凡想起前事,抱头相对而哭,继而劝道:“幸好你已经中了状元,报仇有希望了,不必过於悲伤。”
状元道:“娘可知道我父母的消息麽?”
我摘凡道:“我之前派人去,多亏吴给事上本,你父亲被充军到大同,母亲也还在。伯父被保出在外,已经死了。如今不知怎麽了?”
状元道:“明日,我要同娘上京去。”
李摘凡道:“还有一事,你多亏了高尚书的培养,虽然你不是他所生,但借他姓成名,也不可忘了他。他有一个孙女,德容俱好。昨日他亲自来说亲,你可要答应乐这门亲事,以报十五年的培养之恩,又多了一个可以依仗的帮手。成亲之日,可以定在等你与双亲相会之後。”
状元道:“只恐不告诉父亲就娶亲,有碍公论。”
李摘凡道:“你三岁居此,比那不告的不一样。况且你又是借了高姓,与他人结亲自然不同。况且只是定亲,又不是马上就娶,於理应该无碍。”
状元道:“母亲吩咐,孩儿敢不从命?”
次日,定了高小姐的亲,告别了高尚书,李摘凡同摘凡进京。听说吴给事已经死了,李摘凡不胜伤感。
状元见了大座师,会了众同年,上奏本提请改姓。此时莫工部已经没了官职,回家去了。状元奏本上道:“莫须有,性残狼贪,心存鼠窃。白鹿归囊,因之毁易;青蚨过手,狱情缘是重轻。愧刘宠之一钱,乏杨震之四畏。先在江西,赤子遭殃;後补工部,百姓屠毒。挟官威而报私仇,良善之民无告;逞己恶而坏国法,盗贼之臣当诛。父无罪而边戍,伯无辜而狱死。南安清政,竟为酿祸之端;江右惩贪,实乃崇怨之府。”
历揭贪酷不法二十四条。
圣上诏本下:匡氏入官产业一概给还,戍者赦回。莫须有私仇害公,贪酷不法,著锦衣卫锁解来京,法司勘问。李氏冒险存孤,教子成名,足为世法,与蒋氏同受敕封。
却说匡人龙自从到了大同戍守边关,多亏了吴给事周全,士兵将他待以上宾,谈兵说剑,以他为将才,於是他做了一个守备,夫妻将就著过日子。
谈及当时被拿问时的事情,蒋氏道:“若非李氏,我们得儿子必会死在那贼人的手上。但不知如今怎麽样了?”
匡人龙道:“放心,此人素以大节为重,定会有下落。”
蒋氏道:“如今已经过了十五年了,吾儿也是十八岁了。知道我们在此,也该同他寻来。”匡人龙道:“或者他们逃远了,一时不知我们得消息,也未可知。”
忽然有送题名录的人,匡人龙见录中有状元高匡鼎,到了房间对他的妻子道:“除了高字,倒是我的孩儿名字。”
蒋氏道:“我儿若有此日,则可报仇雪恨了。不知状元多大的年纪?”
正问时,忽有人报大同巡抚差官报事。匡人龙急忙穿上公服,出堂相见。那差官口称:“匡爷恭喜。”
匡人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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