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手的主人先看见了他,扇了扇睫毛、斜睨着他。
奚雪风下意识用神识一探,顿时逆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个标标准准的轮回老鬼本尊,既不是老鬼的身外化神,也不是那种刚刚轮回或者受伤虚弱的。属于幽界的混沌幽暗之气像一个庞大深邃的漩涡,奚雪风的神识甫一触及那漩涡,就立刻被扯去一团,更有源源不断牵引吞噬之象。
奚雪风站着不动,也不抗拒,也不退缩,只等着那老鬼自己收手。这是一个试探,试探老鬼的身份,也是在试探此时的丁朗月对于自己的态度。然而过了许久,那老鬼竟然没有半点收手的意思,而丁朗月竟然也没有说半句话。
此刻,奚雪风哪里还不明白这老鬼的身份:他不是别人,正是丁朗月提过多次的昔日好友,镜盲。意识到了这点的奚雪风,几乎是毫不犹豫转身就逃。相对于独来独往的丁朗月,镜盲在明幽两界的名声可算是大的出奇。别的且不提,单是在秘阁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转头又毫不留情一刀杀了那美人的传闻,就叫许多人对他又是好奇、又是惧怕。他可以肯定这镜盲此刻没有想杀他的心思,但奚雪风不喜欢冒险。
然而镜盲还是发话了:“小家伙,听说你想弄死朗月?”
奚雪风沉默不语。
镜盲却把手指在丁朗月的唇舌间一捻,笑了开来:“哼,有意思。光是这种想法,就实在是有意思极了,老鬼我可是十分欣赏——只可惜这个人的命可硬得很,我杀了他千回百回,他还好好地坐在这里,要我亲手伺候他喝酒。”
奚雪风还是没有说话,眼神依然像是深井里面的死水,冻着一些含糊又动人的片段。
镜盲抽回了手,丁朗月似乎是醉了,身体一软,靠向那老鬼;镜盲趁势一搂,将丁朗月整个揉在怀里,刚才那只被舔过的手更是毫不客气向着那真仙的腿根捻去,动作上下之时,引出几声柔媚的低吟。
奚雪风忽然抬眼。
镜盲问:“哦?小家伙吃醋了么?你玩了他一个晚上,还不准我揩点油?”
奚雪风却咪了一咪眼睛,勾出一个几乎是宣誓胜利一般的笑容:“县丞大人——几天不见,你就忘记我的脾气了么?”
镜盲的笑意不动声色收紧,手里的暧昧动作依旧不停。
“镜盲啊,丁朗月可是个无比主动的人。此刻你怀里的人若真是他——”
镜盲哈哈大笑。
“不错!若真是他,怕早就一剑过来,戳我个透心了!而这个玩意儿,”镜盲看看怀里已经抖得仿佛疾风中的软羽的人,又笑了一笑,贴近那人耳边,就着呼出的热气轻声细语,“是谁派你来的呢?很了解我的胃口呀。”随即还没等那人反应,那恰才还在温柔抚摸的手却立刻化为一柄骨刀,直接从背后刺穿了那人的心窝。
“美得很啊!”镜盲轻声叹息,仿佛做了一件错事、正在真心忏悔似的:“只可惜,赝品终究是赝品,见过真品的我,哪里还看得上你呢?”
“镜盲大人,恕晚辈打扰,您知道丁朗月去了哪里吗?”奚雪风正色问道。
镜盲嘴里却依旧没有半句话落到实处:“‘他’不是被你玩死了吗?你问我?”
“前辈,您若不是关心他,为何要附身在一个小小县丞身上,处处给予我等提示呢?”
镜盲盯着奚雪风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垂下了眼光,像是失却了什么珍宝:“为什么呢?你还是自己猜吧。”
直到奚雪风离开镜盲,那老鬼还抱着那不知何处而来的假丁朗月自言自语,而自己则一无所获。事情到现在已经完全乱了,奚雪风一向以变幻莫测的脾性而闻名天下,如今看到了这盘乱棋,才觉得围绕丁朗月这人身上的诡异之事,比自己所能想象的更要复杂许多。
都怪自己一时冲动……那时候为什么莫名其妙就那么想要、那样鲁莽地就用那种方式“弄死”了那个丁朗月?那时候的那个人是真的吗?作为真仙的他一定没有死,但现在的他到底在何处呢?
第十五章 (下)
然而也就仅此而已了。一旦奚雪风判断此事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并且对自身没有好处,他就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不再掺和。三个情人已经死了,缠着自己的那个丁朗月也已经“死”了,不管背后的局有多复杂,他都决定放手不管。他已经尽过力,既然没有得到确切的结果,他就不准备再向这个无底洞投入更多精力。
奚雪风打开一只朱红色的描金螺钿方漆盒,数十支精巧的花油膏棒陈列其中。他随手选了一支梅花的,缓缓旋开,捻一点在指尖,打着旋儿细细抹在眼角,一层一层地、慢慢遮去可怖的皱纹。
先前他为那个人发了疯,连那些不堪的真实都掏了出来。如今是时候清醒过来,恢复那个精致、优雅的奚阁主了。
奚雪风刚一走,管明光就出来了。他的脸色是可怕的惨白而僵硬,像抽干了灵气的灵石一样灰败,更像泡过了数开的茶叶一样无味。他只是略略瞟了奚雪风一眼,就回过头去死死盯着镜盲怀里的那个丁朗月,没有分出半分余光留给那个老鬼。他的眼睛看不到桌上的琥珀美酒,鼻子闻不到深邃缠绵的幽谷奇香,耳朵听不到老鬼缓缓哼唱的玄妙咒语,全心全意,只盯着那个人看。
那个人就那样窝在老鬼的怀抱里,衣袍半掩着白得刺目的肌肤,双腿间泄露出叫人发狂的袅袅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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