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尽量详细。
我是我爸妈捡来的,他们从不给我生活费,小学的学费也是叔叔凑的。为了给他减轻负担,我从堂哥那里借了初中的教材提前学了,直接跳级。
叔叔脾气差,但对我还行。当年社会管制差,他靠混黑社会抢了点钱,自己花天酒地,偶尔也想起我这个侄子,给我千把块,让我交学费。
后来我大了,爸妈生了女儿,叔叔就把我带出家门,让我跟着他在社会上的小弟混。
看在我叔的面子上,他们很照顾我,围观就能分一杯羹。勒索抢钱原本就是危险行当,在他们头顶渔翁得利的已经够多了,小混混开始不爽于我边读书边找他们要钱,拉着我入伙。
先是让我旁观他们敲诈小学生,之后再让我围观打群架,我只是看着,当个冷漠的路人。
再后来,为首小混混问我,和他们是不是一伙儿的。当时边上的人拿着带钉的木棍子看着我,我知道,这趟浑水我是没法躲开了。
碍于我叔的面子,他们也不为难,叫我从简单的做起。
小学门口,他们指了指背鲤鱼乡123穿短裤的小女孩,让我去抢她手里的糖。
那是爸妈的女儿,我妹妹。
我过去,让她把糖给我。不,我没抢,我只是让她把糖给我。她给我了。
对,很轻松。他们很惊讶,还以为抢劫是我的天赋,之后每天放学都带我到隔壁镇小学去抢钱。
学校里,我是个话少的好学生。放学了,我就跟着他们在街上走。
我同意,我被同化了。我也是这么猜想的。
后来,我妹妹死了。
什么?不是我杀的,我没杀过人。杀人犯?王女士,请注意你的措辞!
第3章 周仓自述(二)
你想了解我童年的什么?我的父母?还是我叔?
你不知道?那我就从我父母开始说起。
他们一直怀不上孩子,就从农村公厕把我捡回家养。一直对我很平常,一日三餐都有,只是从不等我吃。学费叔叔凑,除了日用零花短缺,很少和我交流以外,没什么过错。
他们是不聪明的农村人,血缘观念重,能把我带回家已经是我的造化了。
你问我恨不恨他们?我有什么资格恨?他们救了我的命。
我的生活是从我妹妹出生后开始改变的。
她满月的那天,我放学路过垃圾场,在堆满纸板的独轮板车下面听到有小狗叫唤。
很冷的天,地上有板车下有个水坑,我趴下去,钻进板车下面,见到三只刚出生的小狗躺在水坑里,我把它们从水里掏了出来,搂在怀里。
你接触过刚出生的流浪小狗吗?特别瘦,和女人的粉底液差不多大,侧躺着一道道肋骨清晰从薄薄绒皮凸显出来。寒冷让它们僵硬,就像母狗残肢一般冰凉。我把它们放进我的棉毛衣里,贴着我的肚皮。一路上,它们叫个不停……
你是不是该记笔记了?这件事很有意义,你之后就会明白。
不过你有轻度焦虑症的表现,应该喜欢猫多过于狗,我尽量长话短说。
我出于什么目的?(笑)犯罪者不是天生的,一个孩子从肮脏水坑里把濒死的湿漉漉小狗掏出来,贴在肚皮上,你觉得是出于什么目的?
第4章 采访(二)
周仓的忽然变色,让你吓了一跳。
你向后远离玻璃,他耷拉着眼皮不再看你。
“我没有杀人,我强调过很多遍。”
你忽然意识到,即便判决书下来了,这个问题依然是周仓的雷区。正如之前报道中说的,周仓承认自己激情犯罪,不承认自己蓄意谋杀。
不论这是他为减轻量刑,还是事件的真相如此,都与你没有关系。你告诉自己,领导让你来获取有价值的新闻素材,你的到访只为周仓和陈警官那点事。
问题很敏感,一旦被狱警知道你来此的目的,你会毫不留情地被哄走。
因此你找了个说辞,一个合情合理的采访要求——了解杀人犯的作案动机与他的童年经历,给世人以警示。
“这问题我们先不谈。能说说你十二岁以前的生活么?我对你的童年经历很感兴趣。”
他又笑了——这次是赞许。
被一个杀人犯赞许,你不但不觉得反感,反而有点受宠若惊。
“重点把握得不错,王女士。”
你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姓王?”
“你过来的时候,狱警叫你王女士。”
“隔着玻璃你怎么听见?”
他伸手点了点嘴唇,“我能看见。”
你点点头,低头的瞬间看见自己混乱的笔记,摸了摸鼻子,左手搭在笔记本上,“继续,说说你十二岁以前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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