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上、中、下三路皆有强敌,前后皆不可退,陆羡之似乎只能在夹缝中求生。
于是他只好叹了口气。
他叹气的同时,身子却平平而飞,全身重量似在一瞬消失,整个人如一根羽毛那样轻盈地浮在半空。
然后他右手中指一挺,避开大锤,点在了邓左鸣的额头。
一记“分花指”后,又是一掌斜沉而下,越过枪身,拍在岳花柔的胸膛。
最后一个落地翻身,翻身时将身形一挺,便硬生生挺出一脚,蹴在那应三鱼的脑袋上。
如此三招之后,邓左鸣七窍流血、轰然一倒,还压弯了岳花柔这朵没了生气的娇花。
应三鱼也软软地倒了下去,像一条死鱼似的趴在地上,似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陆羡之却并未觉得多少欣喜。
只觉得一派空虚、苍茫和无奈。
然后这一片空虚之中,忽然传来了九山幽煞的掌声。
他鼓掌的动作很有力,明明是一个人在鼓掌,却鼓出了千万人在鼓掌的气势。
陆羡之忍不住冷笑道:“你在为我喝彩?”
九山幽煞笑道:“你第一次用这神功伤人,就能取得如此成效,我自然要替你喝彩。”
陆羡之杀伤了他八个得力干将,他自己却和个没事人似的说说笑笑,仿佛一点也瞧不见地上躺着的八个人。
这几个人是死是活,只怕还没有他用来喂猫的猫粮值得关心。
陆羡之既觉出对方心冷似铁,又深恨对方对林中黑蝉的所作所为,只冷声冷气道:“你用这八个人看出了我的功夫深浅,如今就该亲自来对阵了。”
九山幽煞笑道:“不错。”
鼓掌声忽然停下来了,就连他的笑声也跟着一道戛然而止了。
陆羡之心中一凛,试图察觉对方的所在,却发现自己竟是一无所得。
无论是九山幽煞的味道,还是他的呼吸声,甚至是这人身上那股无形无迹的杀气,都在一瞬间消失得彻彻底底了。
可一个人怎么可能在他面前凭空消失?
他究竟用了什么功夫?他现在究竟躲在哪个方位?
陆羡之的心往下一沉,忽然察觉背后有一道掌风袭来。
这一招听着是平平无奇,甚至还带点沉闷和缓慢,却仿佛在一瞬间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叫他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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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深浅从左龙山上下来的时候,不幸遇见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风雪。
这些年襄州气候多有反常,该热的时候热到地上能烤熟鸡蛋,该冷的时候便冷到鼻涕流下来都冻成冰,他在外地时便听常人说起一句老话——襄州的天,戏子的脸,七十二变之外还有七十二变。
如今白雪封四野,银龙走八脊,天地皆苍茫一片,只让人觉得这世间之广阔非凡人所能想。
然而这琉璃世界虽美,道路却难以通行,只因左龙山的每个山段都有标记,而在雪被裹山之下,这些标记都被淹没了踪影。
虽有风雪阻山,但好歹山腰处还有一小屋供来往路人歇脚,叶深浅远远看见那小屋顶就起了精神,高高兴兴地冲上前去,决定往里面一钻,等风雪停歇时再下山。
然而他还未推开屋门,就听见了一阵咳嗽声。
咳嗽声有腔有调、清亮透彻,不像是何鸣风那种虚虚弱弱的病咳,倒像是有意提醒着推门的叶深浅似的。
于是叶深浅并未把门完全推开,只透着门缝往里头一看。
他从门缝里透出火光、干草、七七八八的杂物,一只趴在地上喘气的大狗,和一个盘坐于地的青衣人。
青衣人穿着的是一身大袖青袍,然而先映入叶深浅眼帘的却不是那件不合身的大袖,而是袖子下面伸出来的手。
手骨微凸,手背苍白、手腕颇具骨感,像一根被裹在丝绸里的竹竿。
这人瘦得让叶深浅怀疑他是受了多年饿的饥民,可他身边的大狗却壮实得像是一团毛茸茸的小山,分量大概能抵得上两个青衣人。
主人这样瘦,狗却这般肥壮,莫非是主人都把好吃好喝的都给了狗?
这瘦人和胖狗的组合与“和谐”二字应当是搭不上边的,可他们两个坐在一块儿时却叫人觉着极为融洽。
狗的眼睛永远看着青衣人,舌头永远只朝着对方吐气,而青衣人的手永远搭在狗背上,不紧不慢地抓出狗毛里的跳蚤,一点不嫌弃这脏了手。
他们仿佛是感情深厚、地位平等的一家人,而不是主人与狗仆。
叶深浅隔着门缝微微一笑道:“打搅了,在下只想进屋避一避风雪,并不想做什么别的。”
等推开门后,昏暗的光线迎头砸来,他眯了眯眼,把眼前的景象看得更为透彻了一些。
等他看到青衣人身上穿戴细节之时,便挪不开眼了。
因为对方打扮得像是个文士,腰间却系了一根两根成年人手指那么粗的骨头。
即便光线不足,叶深浅还是能一眼看出——这骨头既非鸡骨亦非山上兽骨,而是一根人骨。
这年头见着人骨也没什么稀奇的,但什么样的人才会随身带着一根骨头?
等叶深浅慢慢把目光移到对方脸上的时候,那笑容更是渐渐地淡了下去。
这青衣人面上戴着一块黑色的蒙眼布,看着竟是个瞧不见的瞎子。
叶深浅瞧着他的模样,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惋惜感,惋惜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身上带着的残疾。
青衣人开口道:“阁下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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