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恢复了之前深居简出的平静无澜生活。
殷言酌每日照例的睡到晌午时分,醒来略有精神便处理一些黄金台的事务,如果精神气力都不济,便多是在塌上恹恹地歪着。
每隔两日,影卫都循例会进来,呈送冷宿仇行程给他过目。
根据一路上的来报,冷宿仇一行人的脚程很快,十日之后,已经到了瓶卢山下。
一日斜阳投影的傍晚,影三照旧踏入了后院暖阁。
殷言酌倚在锦塌上,搁下手中的药盏,接过了小厮递上的信函。
他一页一页地翻过那几方信纸,手停在了最近的一份,那是影卫从拂花门下寄回的简短公函,照例是平安二字,殷言酌却比平时多看了两秒。
他掩嘴低咳一声:“影卫可寄有另外信函?”
影三答:“回殷爷,并无。”
殷言酌又看了一眼,低低地咳嗽起来。
影三躬身站立在阁内,依然是不发一言。
殷言酌缓过了一阵咳嗽,方低低地道:“你下去罢。”
影三离开后,殷言酌探手取过手杖,站起来在阁内走了一阵。
明亮的烛火之下,他又盯着那方纸张出神了几秒。
平日里寄回山庄的信件,殷言酌知道下属都会呈送冷宿仇过目,由他阅过后顺手折入信封中,今日从拂花门上寄来的信件,那道折痕——并不是冷宿仇的惯用手法。
他心头微微闷痛,便觉得气喘得有些急。
荀福趋身上来:“殷爷,小的扶您歇着吧。”
殷言酌按着胸口,有些费力地躺回了床上。
“荀福——”他清致脸庞烛火中显得仿若琉璃一般的脆弱:“吩咐人备车,我明日启程去瓶卢山。”
荀福一惊,忍不住脱口而出:“殷爷!”
殷言酌望着他轻微皱了皱眉。
荀福小心劝着道:“外边天寒地冻的,这如何使得……”
殷言酌不再说话,只将头倚在衾枕闭上了眼。
清晨,天际翻涌着阴沉乌云,庭院的廊下落满了细细的雪花。
殷言酌在暖阁内穿戴整齐,又有仆人替他披了大氅,这才一手撑着手杖,一手扶着一位青衣侍童,一步一步走出了院落。
仆人抬着歩辇侯在院门,两位青衣童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坐上了歩辇,另有下人在步辇上方撑开了一柄乌竹华盖大伞,四周落下厚厚的帷幔,挡住了寒风细雪,殷言酌一张冰寒脸并无表情,只低垂了眼眸走得甚为艰难缓慢,拄着手杖一直低微地喘气,旬福立在辇前垂首掀开了帷幔,一直在仔细地看他脸色,瞧见他扶持着青衣童子的手坐入了步辇中,童子松开手,那倚在步辇上的貂裘之中的琉璃人儿身子却是无力地一晃,旬福心里一抖,慌忙压低声音吩咐要起轿的仆人:“稳当点儿,当心殷爷身子!”
两名童子在车前随行,仆人立在一侧撑伞,旬福前前后后地打点着,四名短袄打扮的轿夫,一行人声势浩荡着一路往前院花厅走去。
外院冰寒广阔的练武场内,着深蓝衣衫的一群习武少年,瞧见这么大阵仗,纷纷停住了手观望。
鼎纵山庄门下的弟子,有些是江湖中的习武少年慕名而来,有些是冷宿仇在江湖漂泊多年中收下的弟子,哪怕殷言酌从不曾在山庄内露过脸,整个鼎纵山庄上上下下又有何人不知晓这位爷的存在。只是殷言酌足不出户,连在暖阁内他跟前伺候的童子,俱是行事低调三缄其口,因此这一班少年纵然十分好奇,但其中的许多甚至来了好些年,都未曾见过殷言酌一面,深重内阁中的这位病人,是整个鼎纵山庄最神秘的人物。
一阵寒风吹动帷幔,步辇上传来虚弱的低咳。
浅青色的帷幔略微敞开,露出了一张冰寒的脸庞,白得跟外面琼楼玉宇一般颜色,只是清丽绝艳上三分。
一群少年登时屏住了呼吸。
天地都失去了颜色。
为首的一个少年立在场中,一动不动地瞪着帐中隐约的那张绝色脸庞,不同于其他人脸上好奇的神色,他的眼中,是炽热的火焰。
山庄大厅前,数十级青石台阶下,马车已经在候着。
前面一辆是四匹通体纯白的高头大马,宽敞车厢雕花窗菱垂下厚重的绒棉布窗帷,后头另外跟着一辆车辕装满了随行的物什,这时还有小厮抱着紫金暖炉,和几盒药材往里边塞。
殷言酌由荀福扶持着跨上了马车。
车厢内置着一方锦塌,铺着厚厚毛皮貂绒,上面放在一方精致案几。
殷言酌坐上了马车,仆人很快收拾好了,影三上前来请示:“殷爷,可要出发了?”
殷言酌低低地应了一声。
随行的影卫扬鞭低喝:“起——”
左右各四名护卫骑马护送着,两辆马车平稳的朝山庄下驶去。
殷言酌躺入塌内,他大病初愈,经了这么一番劳累,很快昏沉地睡了过去。
到了傍晚时分醒来,车内留着一个伺候着童子趋身上前:“殷爷,可是醒了?”
殷言酌低低咳嗽一声,扶着手杖坐了起来。
他坐在塌上,凝神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随即低低地吩咐:“请影三过来。”
一会有影卫策马上前,出声询问:“殷爷?”
殷言酌低沉的嗓音从车厢内传出:“现在到了何地?”
影卫恭谨的声音:“答殷爷,到了渝鲁交界。”
殷言酌道:“快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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