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凌厉,是长辈面前惯常维持着的温和谦逊。
这个儿子一直让他很满意,从五六岁开始表现的就很有趣,寡言少语不爱动,有些自闭的孤僻,但是眼睛明亮,靠着聪明的脑子轻易应付着学习,那种散漫的,几乎自大的骄傲,则一点一点完全隐匿至消失不见,等到十六七岁时,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陌生,深藏不露。
及至现在,也仅仅只是这样的感觉,让人想要剥开那层虚假的面具,看见真实的锋利。
“不想和我说一说么?”叶裴抽了一根烟点上,尽量把自己的表情放平和,这个儿子已经过了被严厉教育和直接责罚的年纪,摆出严肃的态度,就永远是父与子的矛盾,何况这个儿子,从骨子里就没真正敬畏过这种感情,礼仪道德范畴里的东西,可能就是个工具。
如果换成一个心思简单关系亲密的儿子,他只需要暴跳如雷的上去揍一顿等着对方认错或者继续执迷不悟就行,但如果没那个基础,你会发现即使是亲儿子,也能让你拿出对付敌人的精力来折腾,并且考虑自己的情绪该如何掌控。
“差不多就是爸你看到的那样,本来很早就想把人带回家给你们看一下,只是最近忙的没抽开身。”叶阡程想来想去,还是找了最简单的一种说法,要和连自己生日都没关心过的父亲倾诉感情,跟和陌生人喊自己难过一样没有意义。何况他并不需要这样的肯定,遑论祈求原谅,姿态放低只是态度问题,并不代表他没有立场。
“带回家?带一个男孩子给我们当儿媳妇?”叶裴笑笑,眼角的皱纹细细的叠在一起,这种感性的话从他冷漠的儿子口中说出来,效果真是意外。
“爸,如果你完全没在意过我的感受,我想今天的谈话完全是多余。”
“我当然更在意叶家的声誉。”
“这个您大可以放心,叶家以前什么样,现在还会什么样,不会因为我喜欢一个男人女人就有所改变,如果你觉得结婚生子是我的义务,好像出发点都完全错了。”
叶裴仰起一点头,烟雾在视野里缭绕散开,这个表面孝顺懂事的儿子和自己确实很像,自我利益至上,而且随时能背叛任何人,自私的直接又毫无畏惧。叶家的前途放在他身上的确不用担心,但是换个角度想,又觉得可笑,这样就决定了自己的未来,果然还是小孩子处理问题的方式,够简单粗暴。
“长的漂亮的男人是比女人更吸引人,但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现在让你着迷的还剩下什么?那个男孩子我不讨厌,但如果你是来宣誓你们会永远在一起,你可以换个时间,不用十年八年,五年就行,到时候你还是坚持现在的态度,我不介意退让一步,如果不能,就老老实实地去结婚。”
“只是这个条件?”
“那你以为我这个老头子该做点什么?我自认还没古板到石化,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不少一个巴掌拍不响,自己的儿子管不好,不至于迁怒到那个男孩子身上。”
“谢谢。”叶阡程露出一点笑容。
这个笑容叶父看来依旧陌生,看着儿子出去时又说了句,“有时间带回家来一趟,你妈妈很就惦记你这个时惦记了挺久。”
“嗯。”
叶阡程回去时看到流弋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进门的声音都没听到,他从后面把手搭在肩上也吓了一条。
“这样也能被吓到?”叶阡程笑笑。
流弋扑过来抱住他的脖子,脸埋在颈窝里很深地呼吸,“我怕你不回来了。”
“我不回来还能去哪里?”叶阡程搂紧他的腰,“只是和家里人说一声而已,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改变。”
“你爸妈同意我们在一起?”
“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么?为什么要他们同意?”
流弋收紧手臂,心脏跳的很厉害,他花了太多年的时间追逐这个人,从远处观望到试图靠近,从挣扎犹豫到逃离,纠缠到最后把爱情攥在手里,诚惶诚恐,惴惴不安,如果剧本的结尾在这个时候还忽然改变,他不会再有精力去重复一段将近十年的追逐。
叶阡程摸摸流弋的头发,重复那句已经说过很多次的话,“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周末去拜祭流苏,流弋带了叶阡程过去。墓碑前长了一些杂草,高高的挡在墓碑前。两个人蹲在地上一根一根地拔去。
墓地是个不管埋葬了多少灵魂都永远安静的地方,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低微的说话声音都空旷清晰。流弋背靠着墓碑坐在地上,天空辽远,眼光刺眼,挡了一只手在眼前,光线从指间流泻下来,然后是叶阡程逆光的脸,被他的五指切成明朗的几个部分。
“起来,回家了。”
伸到面前的手骨节修长,是最初吸引他目光的那个部分,视觉和多年前的景象不可思议的重叠起来。流弋微笑,伸过手去握住。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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