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霜奇道:“你们哪来的银子?”
“是……”小六支吾,“小师叔的……体己钱。”
陆晨霜不管账,但派中每人月例有多少他心中有数。低了一个辈分,他不能直问师叔,只得追问小六:“他又哪里来的体己钱?他那点儿月例,够你们到馆子里吃茶?还听书?”
小六摆手:“不知道啊师兄,我不知道的。”
陆晨霜对付这几个小崽子的经验之丰富可堪与剑法并驾齐驱,平时没事喝唬几句都能审出点事情来。
他慢走两步绕到小六背后,对着他脖后颈凉凉说道:“我下山之前说过,我不在山中时,擅自下山者一律逐出门派。若是师叔召你有事要办,自然另当别论,可若是抛下修炼,专程跑去吃茶听书,玉京峰上的下一道雷……”
冰心阁外山风呼啸,远处山巅不分四季隐隐轰鸣。
派中规矩,小错罚洒扫、面壁,师兄说了便算数,若犯大错也不必师父回来动手惩戒,只要跪好在玉京峰刑台上,将自己所作所为一一道来,祖师爷立下的规矩自有山灵代为执断。
陆晨霜话音随雷声同落:“就是来寻你的。”
“不要啊师兄!”小六自知理亏,哭丧着脸道,“我说我说!小师叔他,他他他、他去揭了悬赏榜!带我去帮他守阵脚!”
陆晨霜震惊:“什么?”
在官驿要道鱼龙混杂处,常有人经营这么一间铺子:铺里四面高墙无一货品,墙上却贴满了这样那样的悬赏,只要你有本事便尽管去揭。办完要求的事,回来交了信物就能拿到赏金。
榜上五花八门悬什么的都有,但谁也不知哪条官道何时会有身怀绝技的真正高手经过,所以紧要情急的事用此法并不可靠,反倒是那些“不正经”的名目居多。高居悬赏前几位的常是些不识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酒闲茶余要摘南山一朵花、抓北海一条鱼,找点乐子。
这都无可厚非,愿付愿劳。
可江湖上偏偏还有那么一帮无聊的人,修的是嘴上的仙:自己术法平平,甚至周天运行都勉勉强强,却唯独对品评修仙界侠士有奇特的喜好。他们专门留意这类消息,何方若是出了一后起新秀,这些人两日之内便能从众人口中总结出此人的样貌特点、剑如何、剑法如何,而且个个之间措辞不带重样。
想他小师叔,在江湖中也是有些名气的,茶馆里泼水断剑的那一招,只要有人有心稍稍跑去询问一下修“嘴仙”的侠士,便不难猜出他师叔的身份。当然,茶馆里那事是该当示威,被人推测出身份也没甚要紧,即便换了陆晨霜在场也会和他小师叔同进共退。
可悬赏就不一样了!
一个悬赏并非只能由一个人揭榜,倘若他师叔揭的是个下海捉鳖的悬赏,好嘛,那海边已围了一圈揭榜的人,他师叔从中赫然召出一柄昆仑长剑来,这些人里再有一两个精通嘴仙之道的,看着剑光就能字正腔圆念出他师叔大名,不消几天工夫,“昆仑掌门师弟南洋捉鳖拔得头筹获白银一十五两”之事就天下皆知了!
从此他昆仑山派于世人心中哪还需要修什么仙、问什么道?开个杂耍班子喷火碎大石岂不来钱更快?!
陆晨霜一手撑案:“师叔他……他揭了什么榜?”
小六:“捉……”
“别说了!”陆晨霜只听了一个字就心口一闷,再也听不下去,“你怎能由着师叔胡闹不加劝阻?若让人家看了去,会将咱们昆仑山派置于何地!你可想过?”
小六心虚,以手臂遮面:“不会啊师兄,人家不会看出来的,师叔他没用自己的佩剑。”
“什么?”陆晨霜没听明白,“怎么可能?”
以他师叔的修为,普通的铁剑拿在手里根本无法灌注灵力,大约运个起势就能把剑涨碎了,而不使剑,他师叔的其他功夫又都平平,能以何法制敌?
小六哼哼唧唧,声若秋蚊:“你不在山中,他拿的是你挂在屋里墙上的那一把。”
像是怕大师兄将那剑束之高阁已久记不得了,小六又偎过去小声提醒他道:“就是无量山派李道无李掌门给你送来的那一把!”
陆晨霜气结:“你们!”
真会挑!
第17章
山中飘雪。
陆晨霜时而练剑,时而掌灯一盏,静坐冰心阁中,将这些年昆仑山派的大小纪要悉数读来。他入昆仑二十余载,有些事情过去时日已久,不常念及,可若再将这段岁月读上一遍,又往往看个开头就恍然忆起,某时某地确实曾发生过如此这般的事情。
册中的墨迹尚未淡去几分,但山外已世事更迭,物是人非,恐怕任谁来看都要唏嘘一场。
这天他正读书,小九捧着一块玉笺跑了进来:“大师兄,潞州传来的誓文!”
潞州地处数条官道交汇处,又有运河贯通城中,是以往来贸易多汇聚于此,自古繁华。城外有群山连绵,山势坦迤,其中两座山之间有一条路,名唤乌盈径。这乌盈径道路平坦,常年太平,几乎是正东正西走向,每日由此出城者逾百人。在乌盈径入山、出山的路两头设有官府的关卡,进出了多少人、带了多少货,都有统计在册。
前段日子天气晴好,既无山洪,又无暴雨,乌盈径历来也无甚野兽出没,按说走这山路的人应当不少,可出山处的关卡值守却连日来竟未见一人出山。再一传信才知,这些天入山的人可一点儿不比平时少。
接了消息,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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