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邵北一桩桩一件件地讲下来,陆晨霜心里隐约有什么意味不明的东西渐渐成形, 直至天亮时分叫那日头一照,他忽然闪过一念:“依你看, 妖邪复生、破坏法阵, 这几桩事有无歹人蓄意为之的可能?”
邵北一点头:“是, 我也曾想过。”
陆晨霜:“可曾想到何人可以为之?”
“若真有那么一个人,他或是修为与我师父相去不远,或是对无量阵法的造诣不在我之下, 否则光凭蛮力只能挖开山石,却不可能破阵。再者,他还得知悉我师父昔年都曾在何方镇妖。”邵北道,“但我师父一向淡泊名利, 义举踪迹就连除魔卫道录一类的书籍也没有尽数记载,恐怕只有看过他的手稿才能一一知晓。”
陆晨霜:“正是。如此说来,你想到谁?”
“能阅我师父手稿者, 只有我一人。”载着两人的壮马轻轻一跃,跨过一道窄沟,邵北回头时正撞在了陆晨霜领口。
“你……”陆晨霜被他撞哑了声门,隔一会儿清清嗓子道, “待你回去,再好好想想罢。”
邵北:“陆兄从何判断此事非我所为?”
这还用问么?
即便天底下的人都有可能造宋仙人的反,陆晨霜也信邵北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且不说他会不会复生之术,就算他大费周章地一一复生、破阵,他又能得什么好处?
偏偏邵北似不甘心,拧着身子回头又追问:“陆兄怎不疑我贼喊捉贼、监守自盗?陆兄?陆兄?”
一路过来,陆晨霜早已习惯有个人贴在他身前,说话时转来拧去。好在清晨也不热,他便任由着那人不甘心地反复试问,直至被追问得久了,陆晨霜才低声说了一句:“顽皮。”
这一轻斥,话也没有多重,却说得邵北转回头去好半天没了声响,过了许久才道:“陆兄,停一停,我下来走。”
陆晨霜:“怎么?”
邵北:“前方不远即是无量山门了,此地离我师父生平碑不远,我想走着过去。你可继续骑马,无妨的。”
陆晨霜怎好继续骑马?他将缰绳牵在手里,与邵北并肩而行。
来时只用了一炷香的路程,二人回时一直走到天光大亮,这才走到无量山脚附近。陆晨霜觉得这应当不稀奇,毕竟骑马怎么能跟御剑比呢?不过他随之又想起了无量的入山规矩,那是要拜宋衍河的生平碑的。
想来宋衍河也不容易,明明在凡间时没少做善事,飞走后他捉过的妖却莫名其妙地跳出了坟头。也不知是邵北偷偷将那些妖捉住藏起来得快,还是剩下的妖跑出来得快,将来若是被人发现其中端倪,宋衍河这块碑就不知还能立多久了。
陆晨霜摸着良心想想,自己十年前在无量吃过的那点亏与宋衍河当年的作为相比,未免也太无足轻重了些,如果做这些事的不是宋衍河,而换做别人,只怕他早就忙不迭地上门拜会了罢?其实他从小到大与人切磋也并非没受过伤,只不过宋衍河那一封剑恰好封在他最受不得挫的年纪和场合罢了。
唯有放下旧日心结,大丈夫才能阔步前行,今日就走正门上山,拜那宋仙人一拜。
邵北说离得“不远”,陆晨霜便朝山上瞧了一瞧,想看看那碑立在了哪儿,可碑没见着,先看到了祁长顺。
祁长顺弓腰执笔,端正地站在山门亭的一张桌前写字,看起来像是要下山,正在规规矩矩地登名、换令牌。
多少受了邵北早上那番话的影响,陆晨霜情不自禁以祁长顺的条件设想:身手不错,又是无量门生,离宋衍河那手稿只一个山头的距离……总比别人离得近多了吧?
他顺口问了一句:“祁长顺的阵法修为与你相比,如何?”
“陆兄,切莫乱想。”邵北也看到山门亭了,哭笑不得道,“我可担保,与祁师兄无关。”
你就知道不是了?陆晨霜腹诽。
他本想替人分忧,可现在倒像是他小人之心。这话任谁听了也不会舒服,陆晨霜凉凉地看向山门处。
祁长顺登完名、换过令牌,可能是察觉到杀气怨气酸气,也可能是背后一凉,朝他们这边一转身就望见了驻足的二人。他大概许久未被陆晨霜正眼看过,这一遭审视不明所以,自己也禁不住低头细细看了看自己打扮,看过后心觉并无不妥,干脆大方迎出门来,一拱手,道:“陆兄,别来无恙。”
陆晨霜拱手回礼,“嗯”了一声:“别来无恙。”
“师弟。”祁长顺招手,将邵北唤至近前,低声问,“这么早,怎么从外面回来?”
邵北温声答曰:“师兄,陆大侠途经此地,想看看无量周围风光,我就陪他转了转。”
邵北昨夜已叮嘱过,黑风之事越少人知晓越好,以免口口相传宣扬出去,一发不可收拾。陆晨霜自然不会擅自点破,更不会拉着祁长顺说长道短。
“这样。”祁长顺未多问,颔首道,“难得陆兄有此雅兴,只可惜我今日有事在身,不便作陪了。”
邵北一脸忧心,更近他一步:“师兄,你前日才回山,今日就又要出行,实在太过辛苦,务必小心为上。若遇危难关头,请念邵北及山中诸位师弟盼归之心,留得青山在。”
陆晨霜一挑眉——此前他只知邵北与苏、徐两个师弟亲近,却没见过邵北与祁长顺也这般亲好,出个门都要叮咛几句。真是山门一家亲,和睦融乐,我辈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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