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汾想问周斌关于发小的事情,却见周斌先看过来,再次问:“你是谁?”
“我是齐汾。”
“哦。”周斌虽然表示知晓,但思绪似乎又飘到了别处,他打开画本,像之前一样,一页一页的抚摸起来。
齐汾趁机问:“你在本子上摸什么?”
“鸿运的画像。”周斌褶皱的脸上满是温柔,对着印记全无的本子说,“你看他多帅啊!”
“嗯嗯,是很帅。”齐汾附和,装作看到了他的发小,“这个是您画的?”
谈到发小,周斌一反常态,变得活跃而兴奋,容光焕发:“对,我一笔一划画下来的。”
然后他把画本往后翻了两页,指着空白的纸,道,“这张是我最满意的一张,他坐在院子里的玉兰下,让我给他画画,那年玉兰花特别香。”说罢,他陶醉地耸了耸鼻子,好似闻到了五十多年前的花香。
周斌重新陷回自己的世界,齐汾没有继续打扰他。
等他又抚摸完一遍画本后,眼睛里燃烧的烈焰熄灭,重归死寂。他抬头看到齐汾坐在旁边,问道:“你是谁?”
“……齐汾。”
“哦,你好。”周斌打个招呼,然后猛然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进卧室。
齐汾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急忙追过去。
经过厨房时,浓郁的菜香味飘出,齐汾听到魏凯正在给王姐讲精神病院的趣闻,逗得王姐咯咯直笑。
“原来精神病院这么好玩?”王姐好奇。
“并不是。”魏凯把土豆切成丝,“我只是挑好玩地讲而已。”
“哈哈哈。”
卧室里阴郁寒冷,与厨房的欢声笑语截然相反。周斌静静地立在书柜前,直愣愣地盯着柜子的玻璃门,似乎里面有特别吸引他的物件。
书柜里面整齐的码放着淡黄色的旧书,从唐诗宋词到各种演义,从马列主义到外国文学,另有一层专门堆放着一摞一摞的陈年杂志。
齐汾沿着周斌的视线看过去,也不知他在盯着哪本书看。
“你要哪本?我帮你拿出来?”齐汾主动询问。
周斌呆滞地望过来。
齐汾提前自我介绍:“我是齐汾,你要拿哪儿本书?”
“语文课本,要考试了,我得复习,鸿运肯定希望我能拿到好成绩。”说到发小,周斌眼神亮了起来,神情欢愉,像是个十几岁正在读高中的少年,“他再过两天就回来了,要是看到我没好好复习一定会生气。”
齐汾往柜子里仔细浏览了一遍,并没有见到语文课本,想来那些课本早就不放在这个书柜里面了。
齐汾有些不知所措,他担忧没有课本是否会对周斌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然而他很快发现他的担忧完全是庸人自扰,因为周斌很快忘了这个插曲,又慢慢挪回了客厅,重新坐在沙发上。
“吃饭了。”王姐端着菜肴从厨房走出来,放到餐桌上。
一盘炒土豆丝,一盘木须肉,一碗炖牛肉,一锅紫菜蛋黄汤,很是丰盛诱人。
“真香,一定特好吃。”齐汾由衷的夸赞。
他试图扶起周斌坐到餐桌前,被王姐制止了:“别管他,你先吃,一会儿我来喂他。”
齐汾惊讶:“他已经不能自己吃饭了?”
“基本生活不能自理。”王姐神情自若,已经完全习惯于周斌的状态。
齐汾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王姐给周斌戴上围嘴,又盛了一碗饭,伴进菜和少量肉,耐心的一勺一勺地喂周斌。
周斌很配合喂食,细嚼慢咽地吃了很久。
他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二十几岁的周斌站在父母身后,另一侧站着周斌的妹妹,四个人穿着端端正正,微笑地看着镜头。周斌留着那年流行的学生头,神清气爽,意气风发。
青年的面容倒映出周斌现在衰老的脸庞,时光的流逝毫不留情,唯独周斌的心永远不变。即使他已经忘记了亲人、朋友,记忆不超过半分钟,甚至连吃饭这种本能都不再记得,他也不愿遗忘记忆中的那个人,几十秒如一日地留在原地,等他。
齐汾鼻子发酸,隐隐替周斌感到不值。
各种迹象表明,那个人自从离开后就从未回来过,只有周斌还傻兮兮地认为他一定会回来。
人生有那么多条岔路,怎么周斌偏偏选了个死胡同走呢!
后来王姐找到了合适的保姆照顾周斌,据说比王姐还要认真负责。周斌按时进行营养脑细胞治疗,然而依旧止不住疾病的迅速恶化。
因为各种原因一直在忙碌的齐汾也没再找到机会去探望周斌,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所以这次魏凯邀请齐汾一起去时,齐汾求之不得,马上答应下来。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魏凯欲言又止。
齐汾担忧地问:“是周斌出什么事了吗?”
魏凯叹息道:“他现在已经长期卧床,完全丧失日常生活自理能力,前几天感染肺炎又雪上加霜,恐怕时日无多。”
“这么快,这才过去几个月啊?”齐汾感觉不可置信。
魏凯摇摇头,心下悲哀,却无可奈何:“早点走也许是对他的解脱,他现在完全靠人照顾,一点生活质量都没有。”
第32章 案例八 ● 记忆中的那个人
由于是下午,王姐还在上班,家里只有周斌和保姆俩人,无人来接魏凯和齐汾。
好在魏凯已经来过好几次,对小区略微熟悉了,七拐八拐还算顺利地找到周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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